楔子(2 / 2)

異域神州道 知秋 3229 字 2020-08-05

「看來最後那一場元磁風暴將他嚇得不輕。」劉玄應看著姜魚的狼狽相微微一笑,隨即又化作帶著自嘲的苦笑。「其實貧道也著實提心吊膽了一把。還是頭一次見識如此狂暴無常的天地變化,之前斷斷續續的還好,最後這一場居然持續數天之久,貧道記得那夷人使節可不是如此的。」

「也許是天地異變,讓那元磁帶的范圍擴大了吧。聽聞百年之前的前朝之時,那元磁風暴帶還只是狹隘一線的唯一一條,一頓飯時間便能穿過。」他隨口回答。當然事實也可能確實如此,西狄的狼神隕落,對九州大地的整體天地法則都有影響,似乎也有可能導致這天地元氣完全失衡動盪的元磁混沌帶擴散。

「若真是如此,照這元磁混沌帶擴展的規模來看…回去之時…」劉玄應的臉色也是越加凝重。若只是普通風暴,即便是再劇烈也難以讓他這等道門高人露出這樣的神色,但元磁風暴中天地元氣亂作一團,煮沸如粥,也就是他那一身玄門正宗內功凝結而成的金丹運轉自身精神元氣,自成一方天地,這才在這風暴中自保之外還有余力護住船只。另一位隨軍仙師,五行宗神水宮的沐沁沂,平日間操控水流平息浪頭皆是如臂使指,但在那風暴中就用不出絲毫法術,最近最危險的那一場風暴中勉強想要幫忙,立時就被狂暴的天地元氣傷了神魂,一直都躺在船艙中昏睡。

「一時之間恐怕是回不去了……」劉玄應搖頭,神色微微黯淡。

師傅,這就是你要我過來的意思么,讓我別回去。他看著東方,默然不語。半晌之後微微嘆息一聲:「沒關系,回不去便回不去吧。」

「風先生倒是豁達。」劉玄應苦笑,轉而前方漆黑的一片默然了片刻,也是仿佛自言自語地喃喃道:「其實也正是此理,哪里的黃土不養人,哪里的黃土不埋人。我自向去處去,何須問何處歸。」

劉玄應忽然壓低聲音道:「不過此事須得請風先生瞞住其他人,尤其是李大人和陳將軍。」

他頭:「我知道。」

忽然壓低聲音是因為細碎的腳步聲在他們身後響起,隨即一個窈窕身影提著風燈也走上了船頭,對著劉玄應笑道:「劉道長,聽你療傷出關了?怎的就來這甲板上吹風?」

「沐道友。」劉玄應轉身對著來人一禮。「原來沐道友也傷愈了么?」

「神魂震盪,只能慢慢將養。好歹是能下床行走了,也幸好這洋流風向都朝東而去,用不著我來施法推動。倒是那李老頭還半死不活的,但聽劉道長出關無恙了,鬧著要人扶著來見你呢。」昏暗的風燈燈光映照下,這是個二十許的藍衫女子,容顏柔和中帶著艷麗,也許是因為傷勢未愈,神態中一股不出的慵懶之意,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是會話一樣。她便是這使節船隊中另外一位隨軍仙師,五行宗的沐沁沂。

「哦,你便是那深藏不露的外聘通譯?」沐沁沂的眼光一轉,落到他的身上,軟綿綿懶洋洋的聲音好像馬上就要掛到人身上來一樣,不過的話卻不客氣。「聽最後是靠著你才闖出來的?既然有這手段怎的不早些用出來,非要藏著掖著到最後。難道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么?」

他沒話,依然是默然地注視著漆黑的前方。倒是旁邊的劉玄應一笑道:「風先生是出自昆侖派的吧,那一手雲霄聚散恢弘大氣,但沐道友也知道在元磁風暴中施法絕非易事,也就是到了風暴邊緣才能使得出。沐道友莫要擠兌風先生了。」

「多謝劉道長體諒。」他對著劉玄應一拱手。他使的當然不是什么昆侖道法,不過劉玄應此刻這樣了,那自然也就是了。

「也就是劉道長敦厚謙和,有君子之風。」沐沁沂瞟了劉玄應一眼,水汪汪的眼睛看起來像是在飛媚眼,然後轉過來看了他一眼,言語之間卻還是不怎么柔和。「大家既然都是出來混這一碗皇家飯吃的,在這萬里異域之外,正該守望相助同舟共濟,兩位是么?」

「那本是理所當然的。」劉玄應一笑,略一頓之後又問道。「不過沐道友何須特意提出來,可是有什么不妥之處么?」

沐沁沂先沒話,只是將手中捏著的一枚木靈果慢慢剝開,塞入口中。那是遠航船上必備的東西,常人若是長期只吃腌肉米谷,不得新鮮果蔬的木靈之氣滋潤,五行失衡便會生出許多病來,所以出遠海的船上都會帶上些泥土,栽種上幾株這種果實,數日一枚吃了便可無礙。但此物味道極為酸澀,一般船員若無必要都不會吃,倒是這位神水宮的女仙師好像頗為喜歡這東西。

「…我聽領航的水手,越過那條最大的風暴帶之後,天空中的星辰分布都不大一樣了…你們兩位可有察覺?」將木靈果嚼碎吞下之後,沐沁沂才緩緩開口,一股淡淡的酸澀之氣從她口中彌漫出來,在這酸澀中她的聲音好像有些顫抖,雖然整體的聲音還是慵懶軟綿和她的人一樣,但那是她所修道法的緣故,此刻這音調中的波動才將她的真實情緒表現出來。「不定這方天地並不是我們預想中那樣……」

「竟有此事?」劉玄應微微詫異,抬頭看了一眼上空,只是現在還是一片漆黑,烏雲將什么都掩蓋了。「我調息之時凝聚玄天星罡感應星力,感覺確實和神州之時有些不同。不過此方天地法則與神州大地有異,星光銀河原本也是九天之力映照而下,有所不同也是有可能的。」

「那誰誰誰,你早就知道,對不對?」沐沁沂卻是察覺到了一直默然不語,聞言也不驚不詫的他,指著他大聲喝問。

「不知道。」他淡淡回答。這個他確實不知道。

「休要糊弄人,你不知道為何聽到之後也一都不吃驚?」

「為何要吃驚。不同便不同吧,難道你還想要將之扭轉為相同么?」

「哈哈哈哈,風先生此言有理,不同便不同吧。」

「你們兩人…」沐沁沂惱怒地一跺腳,卻是全身都是一抖。

「天要亮了。」他。果然,幾息之後的海面上就出現了一片魚肚白,慢慢的魚肚白越來越大,直到一絲陽光劃破黑暗。

忽然間,後面桅桿上望樓里負責瞭望的水手大叫起來,三人都聽不清他到底在叫什么,只是能聽出聲音中滿是瘋癲一般的激動喜悅。轉過頭去,只能看見那水手手舞足蹈,差連手中望遠的天視機關鏡都丟了出去,一手抓起連通在桅桿上的傳聲筒大叫:「看見陸地了!看見陸地了!前面看見陸地了!」

果然,他們很快也就都看見了,從東方那一絲陽光中正浮現出一線黑色的影子,那是半月余未曾看見過的陸地。

「看來是要到了。前方那便是歐羅大陸了么?」劉玄應的臉上也禁不住滿是欣慰之色。這時候,身後腳下的船艙中喧鬧的人聲和歡呼正在隱隱地越來越響亮,所有人這些時日來的壓力和惶恐此刻全被這消息沖散了。

「總算到了。」沐沁沂長吁一口氣,將口中的酸澀果味全數吐到旁邊兩人身上。她的神色雖然也是顯得輕松了不少,但望遠方那一線地平線的眼光卻並非和旁人一樣全是釋然輕松,有幾分復雜隱藏其中,轉而看向他的背影,又隱含了幾分古怪。「喂,那個出身昆侖的外聘通譯,還沒請教高姓大名?」

他眨也不眨地凝望著遠方,地平線上那一線陸地在他烏黑的眼眸反映出光芒來,他淡淡回答:「在下風吟秋。」

這原本不過是上船之前才隨口起的名字,和過往之前似斷未斷,似續非續。而現在,他就要以這個名字踏上前方那片新的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