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1 / 2)

異域神州道 知秋 2831 字 2021-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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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年前,當我在托博拉城外的路邊看到你的時候,你正在一具淺淺掩埋的屍體旁一邊哭著一邊啃一塊發霉的救濟黑面包。我問你是怎么回事,你說你哥哥為了把這塊面包讓給你和人爭斗中被打死了。在那人與人之間多是欺詐強奪的飢荒年代,還能有這樣動人的兄弟之情,我當時真的是很感動,所以我在知道你曾是北方軍團的子弟兵之後,就讓你加入我們家的雇佣守衛中去,即便當時你整個人看起來不過三四十斤重,只是比皮包骨頭好上一點,也許連一只地精都打不過……」

神州族裔的中年男子已經重新把那一張木質面具戴在了頭上,眼眶的空洞後面一雙眼睛很仔細很用心地打量著面前起碼有一百五十斤重的駐地指揮官,好像要努力將之和他印象中多年之前那個只有三十來斤重的少年聯系起來,他的聲音平和而帶著回憶特有的悠遠,好像真的只是在復述一段自己快要忘記的回憶。

「……當時我和我父親都在等著你的好消息,畢竟雖然價格低了一點,甚至還虧了本,但是能和北方軍團搭上關系,建立真正的商貿往來,那對我們家族,對整個西方人族裔來說都是一件影響深遠的好事。但是沒想到你帶回來的卻是一整隊的正規軍,原來你們連那一點點讓我們虧本的價錢都不想出,也根本不考慮長遠的利益,只是想把我們那一次的財貨一口氣全部吞下…真是貪婪得近乎愚蠢啊。」

「可惜,即便是再愚蠢,正規軍人畢竟還是軍人,而且你們還有十多具魔像和幾個戰斗法師,我們自己的護衛和請來的雇佣軍在這樣的對手面前不堪一擊。我現在也能清楚記得,我父親被一個投擲魔像扔出來的石球砸中,四分五裂的情形,那鮮血迎頭澆在我的臉上,那溫度我現在都好像還能感受得到,那觸感好像一直持續到今天……我運氣好,被裹在死人堆里躺了一整天之後才慢慢醒過來。足足花了三天,靠著身上的一點干糧和水才回到最近的庇護所,然後是兩個月才恢復過來。只不過當我回到奧斯星城把發生的一切告訴其他人,准備帶人找你報仇的時候,聽說你已經因為一次剿匪的功勛被重新收進北方軍團,成為一個小隊長了。」

「…無論是什么樣的理由,一群夾雜在各個勢力之間努力求生的西方人,都沒有能力去報復一個北方軍團的正式軍官。於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反反復復地回想你這個人,想你的性格想你的秉性,想你為什么要那樣做。反復的回味中我明白過來,你那個哥哥應當是被你殺了吧?就為了那一塊摻了木屑的救濟黑面包?不過你既然都能狠心殺了他,為什么又還要哭呢?還有,為什么還要花力氣去埋葬他呢?割下他的肉來吃,不是比那一塊救濟面包好吃多了?」

駐地指揮官小詹姆士先生沒辦法回答。他現在早已經從魔像上被拽了下來扔在碎石地上,巨大的恐懼像是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捏住他的胃,明明之前吃下的熏肉雞腿全都嘔吐干凈了,他還是在不自禁地努力嘔出一些顏色古怪的液體。

周圍所有的北方軍團的人全都已經被制服了。在數百個矮人戰士面前,失去了魔像和戰斗法師的奧術支持的士兵們並不比一群肉雞更有反抗力和斗志,那些剛才用來捆綁矮人的皮帶繩索全部用在了他們自己的身上。不少人嚇得瑟瑟發抖,不少人在開口求饒,只是旁邊的矮人和復仇教徒們並不怎么理會,一些矮人對著那些嚎哭求饒聲太大的俘虜拳打腳踢。

嘴里的脂肪香味早已經被胃液和膽汁的酸澀代替。雖然胖得就像一只豬,但能爬到現在這個位置,駐地指揮官的頭腦遠比很多人都聰明得多。他非常肯定非常確信他無論回不回答,怎么樣回答,他都只有死路一條。中年男子的問話根本就不是想得到什么回答,那不過是一種數十年積怨的宣泄,一種復仇之前的儀式。

「這些年我想盡一切辦法去提升我們家族的人脈和地位,只是希望能有一天能不用在乎北方軍團的報復,堂堂正正地報仇。為此我不顧其他人的反對,不惜花費上十倍百倍的代價讓所有有希望的年輕人,包括我自己去學習奧術。但是很可惜,即便是我們展現出不遜色於你們的天賦和才智,在你們很多歐羅人眼中也是和其他蠻族一樣的低等民族,可以想盡辦法來欺壓侮辱。你們相互之間勾心斗角,面對我們的時候反而合力齊心。這些年你帶領人來搜刮走的財富有多少?被你們害死的神州人有多少你可還記得么……幸好,這樣的日子已經不長了。就在今天,你曾經犯下的罪孽和仇恨,在公正和復仇的名義下,將用你的鮮血和生命來償還。」

像是誦念禱詞吟唱詩句一樣的聲音中,中年男子臉上的面具也散發出一陣陣和大祭司臉上面具相同的味道,而且似乎和大祭司臉上面具隱隱有了什么共鳴和溝通,一種一看之下就能讓人生出凄厲,痛苦,憤怒,殺意等等感覺的詭異氣息開始在上面蔓延。

「這把劍是當年我父親贈送給我防身的,我一直戴在身上,就是等著用來割開你的喉嚨,剖出你的心臟。」男子從腰間抽出了一把老舊的短劍,一步一步地朝著癱坐在地上的指揮官走來。

「等一等,他是我的,我說過,我要把他身上的肥肉一塊一塊地擰下來。」金石首領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盯著地上的指揮官嘿嘿陰笑,那浸透了金屬色血液的臉看起來更像是一尊魔像而不是生靈血肉,但又遠比任何魔像都要猙獰。

默然了一陣,中年男子點頭:「那是個好辦法,不過最後的幾刀必須由我來。」

「沒問題。」金石首領咧了咧嘴,銀光閃閃的口中發出熏人的腥臭。

極度的恐懼好像突破了心中某個界限,地上的指揮官發出一聲絕望的怒吼一下跳了起來,手中的戒指閃出奧術的光芒。戒指附近的空氣微微扭曲,然後沿著一個錐形朝前面的中年人飛速擴散開去。

純以奧術物資和道具來說,從帝國時代苟延殘喘至今的北方軍團甚至占據了西海岸的一半以上,中級以上的軍官都會有幾個用以防身的奧術道具。這個戒指中存儲的是三環奧術『震盪沖擊』,對於生命體有絕大的殺傷力,在這樣近的距離之下,就算是幾個身強體壯的矮人也要被震得七竅噴血半死不活。如果目標只是一個體質普通的正常人,一秒數十次的強烈震盪足以將人體變作一個裝滿了血肉泥漿的皮囊口袋。

但是就在指揮官手上戒指發出光芒的時候,中年人也飛快地低聲吟念了幾個音節,一個無形的屏障就在他身周生出,那奧術扭曲的波動擴散到屏障上就消散不見了,只剩微微的余波讓中年人身上的衣服抖動了一下。

「你看,是吧。我這半路才開始,東拼西湊才學來的奧術水平,也並不比你們北方軍團所謂帝國正統奧術教程訓練出的戰斗法師差吧?」中年男子攤了攤手,然後又是以極短的音調念出兩個音節,一陣細微的風聲之後,指揮官的手腕就無聲無息地掉落下來。又再過了一兩秒鍾,動脈中的血液才和指揮官的慘叫一起開始四處噴灑。

「我非常討厭奧術。」金石首領臉上的筋肉扭成一個好像是笑容的猙獰表情。「所以看見這些使用奧術的家伙被奧術宰殺,也是非常愉快。」

中年男子不再言語,做了一個接下來就交給你的手勢之後就朝旁退開。然後一瘸一拐的金石首領獰笑著朝指揮官走了過去。

握著噴灑著鮮血的斷手,指揮官眼淚鼻涕在臉上糊成了一片,哭得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無助,他都沒有再看面前步步逼近的矮人,只是望著遠處的老爵士發出最後的哭號:「為什么?爵士大人,為什么要這樣?」

這哭號沒有得到回應,阿達里爵士還是那樣泥塑木雕一樣的端坐在那里。就連那些被捆綁的其他北方軍團的士兵軍官也都沒有再向這個老人哀嚎求助,在他們眼中老爵士肯定是已經被那個法師或者是邪教徒用什么辦法操控了,而他們也並沒有聽出指揮官這聲哭號里的真正意思。

老爵士自己當然是聽出來了。他知道這個看似痴肥,其實精明的中層軍官已經察覺到了這一切都和自己脫不開關系。這並不奇怪,整個北方軍團中想要來這次這個『油水豐富』的任務中來摻一腳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如果這真的是一個分吃肥肉的好買賣,最後誰能進來當然是靠著各自的運作和付出的利益交換,而當這根本只是一個很有針對性的險惡陷阱的時候,還能將他們這些人『挑選』出來加入的,必定只有極少數的軍團高層。這個時候很反常地出現在現場,還能和邪教徒和矮人們秋毫無犯的他,簡直是對自己幕後黑手的身份不打自招。

不過這又如何。

遠處碎石地上的指揮官已經開始在矮人首領的手下開始血肉模糊地翻滾慘嚎,俘虜中的嘔吐聲求饒聲哭泣聲此起彼伏,但老爵士看出去的眼神依然是淡然而漠然,甚至有些不耐。數十年的戎馬廝殺,比這殘酷血腥的場面他也看得太多了。如果說北方軍團是一枚曾經光輝閃耀的勛章,那眼前這些士兵和軍官不過就是勛章上的銹跡和污漬,他們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令北方軍團,令軍人這個稱謂蒙塵蒙羞。這里的每一個軍官,每一個士兵手上都沾有無辜平民的血,而幸存者或者受害者的親人就都在那群邪教徒中間。他按照復仇教徒提供的名單,耗費他在軍團高層中最後的人脈和威望,將這些敗類都調動到這里讓他們復仇,不過就像是搓掉那枚勛章上的些許污漬和銹跡一樣,不會有任何的心理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