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章 且觀之(2 / 2)

紅樓春 屋外風吹涼 1790 字 2021-05-30

尹後笑了笑後,問道:「那你舅舅方才之言,你聽進去幾分?」

李暄扯了扯嘴角,搖頭道:「還是冤枉人……」

「怎么說?本宮怎么聽著,多少有幾分道理?」

尹後淺笑說道。

李暄搖頭道:「母後,舅舅他們就是以己度人,終究還是看不起賈薔,以為他不是正經科甲出身的讀書人,認為他只是靠權勢才發的財。他們也不想想,天下有權勢的人多的是,有幾個能如賈薔那樣,做出那么大的家當來?有一事母後必還不知,賈薔是以染布起家的,後來也織布。他有一種方子,革新了織染的技藝,如今一個人紡織出來的紗布,頂過去八個人還多。而他在山東那邊建的工坊里,有數以萬計的工匠在做事。若他想發財,只要將這些織染出來的布便宜賣,就能頂死天下那么多布號,十座金山都賺出來了。可他卻對兒臣說,若那般行事,不知多少靠男耕女織過活的百姓之家都要破產。

他有的是賺銀子的法子,還需借朝廷之勢?他都是綁著手在賺錢,所以舅舅說的那些,壓根兒不成立。」

尹後輕聲道:「五兒,你這么不喜歡你大舅舅?」

李暄嘿的一笑,道:「也沒說要怎樣,他畢竟是兒臣的親舅舅,軍機處內不倚重他,還能倚重誰?一個個都不將兒臣放在眼里。只是,兒臣記得原先,大舅舅是親近四哥來著……那會兒,大哥還沒被父皇徹底厭棄呢。所以兒臣覺著,便是兒臣以為天大地大,娘親舅大。可保不住人家不這樣想不是……」

尹後:「……」

這個兒子,對他的母族舅父,意見可深了去了啊……

……

大明宮,武英殿。

西閣內,韓琮看著坐在公案後吃茶的林如海,老臉都抽抽了幾下,道:「林相,你這氣色,倒和姜家那位老公爺有的一比了……」

聽出言語中的嘲諷,林如海不怒反笑,擺手道:「邃庵啊,老夫與趙國公比不得。那是大燕的擎天白玉柱,有他在一日,大燕則穩如泰山。老夫么……不過求一個了卻殘生,稍享天倫罷了。」

韓琮哼了聲,道:「若讓姜老公爺選,他巴不得用十年壽命,來換如海你這般情形。你如今是得大逍遙了,有弟子如此,姜老公爺都要倚重於你。姜家嫁一嫡女入賈家不算,多半還要往小琉球上派一支過去罷?」

這般赤果果的誅心之言,林如海竟是微笑頷首承認了,道:「老公爺是打算派三房過去,留一火種罷。論起得罪人,老公爺和仆那弟子相比,也不遑多讓。」

李晗樂呵呵笑道:「原以為,林相是一心謀國,不謀己身……當然,謀己身也是天經地義之事,仆並無他意。」

林如海淡淡道:「有他意也無妨。若老夫再繼續謀國下去,秉用、公瑾豈非都白死了?就當老夫和光同塵,藏愚守拙罷。」

李晗:「……」

如海公這果真是老來回春,連言辭都如此犀利了嗎?

倒是尹褚呵呵笑了起來,道:「看來林相,也是篤定主意,年後南下小琉球了。也好,也好。有林相這般無雙國士看著,想來寧國公再不會做出揮師北上,私兵進京勤王的唐突事來。」

林如海笑的意味深長,道:「這還是要看,有沒有如李向那般逆王謀反。若君賢臣明,政通人和,天下無事,莫說賈薔那區區數千兵馬,便有十萬天兵天將下凡,又有何用?所以此事,在內,不在外。在自強,而不在削弱他人。天下豈有乞來的太平?」

尹褚:「……」

韓彬笑著擺擺手,讓李晗、尹褚先去忙,待二人走後,方問林如海道:「你一個內,一個外,果真認定了小琉球自立?」

對韓彬,林如海要鄭重許多,他緩緩道:「就眼下而言,朝廷斷無信任德林號之理。仆之意,半山公你們不妨且觀之。看看三五年內,小琉球之存在,對大燕到底是好是壞。但有一事要說在前……」

「何事?」

韓彬看著眼前這位曾經志同道合,但眼下顯然已經分道揚鑣的故人問道。

林如海道:「這五年內,朝廷不得與德林號使絆子。半山公最好也告誡李子升和尹承願,莫要好心辦下錯事。」

韓彬面色凝重,看著林如海緩緩道:「如海,是在警告老夫?」

林如海嘆息一聲,道:「不是警告,是善告。半山公,到了今日之局面,半山公莫非還以為,仆一言,薔兒便恭敬領受了去?便是仆前往小琉球,雖出於孝心,實則也未與仆商議便定下的。眼下薔兒與諸公撕破臉,還只是公事之上。若叫他認為有人故意拖他後腿,包藏禍心,那就不只是公事上的撕破臉。朝廷當然不會畏懼,可為何非要急著撕破面皮,斗個兩敗俱傷?且先看三五年,到底是好是壞,難道不是更好?

而且,半山公需知,按照先前所算,明歲,也並無太大可能風調雨順,甚至可能會更惡劣。賈薔私自調兵北上進京,的確犯下大忌諱。但此後果再惡,也惡不過數以百萬計災民流離失所,餓殍千里來的強罷?

且觀之,且觀之!」

這一刻,韓彬心中長嘆戚。

與其分庭抗禮甚至還占些許上風的林如海,何等大才,然而其心,卻不復忠於朝廷矣。

悲哉!

更讓他心中著惱的是,眼下,他也只能為林如海師徒所挾。

因為明歲之天災,的確是最險惡的一把懸梁之劍……

「也罷,且觀之。」

韓彬心中絕不相信,坐擁億兆黎庶的煌煌天朝,會為區區一豎子所制。

便再過三年,觀之何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