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二十八:人生若只如初見(2 / 2)

紅樓春 屋外風吹涼 2824 字 2021-10-17

以當下信息的傳播速度,除卻極少數大才天下的名士才子外,絕大多數士子的名聲,一生也難出府縣之地。

可若是能登上《文道》,那么必然能一朝成名天下知。

無論古今還是未來,只要有名,余者如財、勢甚至官位,都不會是難事。

而且,還能大大弘揚學社之名。

因此張瑜等怎會放棄這等好事?

只是,好詩難得啊……

將昨夜新得的幾十首詩詞反復看了幾遍,不由紛紛搖頭。

勉強拿出一首來,只見詩曰:

花開鶯去日,石爛水清時。不憚山川阻,空勞風雨隨。

車中呼小字,桑下問柔荑。一別無楊柳,臨流應賦詩。

張瑜與莫史、左齊、趙彥等觀之,都覺著還是不錯。

不過細讀之,左齊搖頭道:「此詩算得佳作,可褒貶之意太過含蓄,不夠辛辣。傳揚出去,難免為其他學社所奚笑。不如這樣,將嚴子義昨晚那首……」

「嘶!」

其余幾人聞言紛紛倒吸一口涼氣,張瑜皺眉道:「子義那首,原是吃酒吃多了後,胡亂落筆,連韻都不對仗,算不得佳作……」

左齊笑道:「何須在意對韻與否?就憑他這首直白之作,根本不用上《文道》,只要送出去見了光,必然會引來莫大轟動!」

趙彥遲疑道:「太過直白了些……且子義是嚴家子弟,嚴家雖無顯宦,但州府正官多達十余人。若是傳出去此作,一旦朝廷震怒,恐怕……」

左齊哈哈笑道:「那位欺嬸盜嫂,連太後都敢染指的昏君,昨兒不是還說,不以言獲罪么?我就不信,他今兒就敢自打耳光,連一首詩都容不得。再說,果真計較起來,就說此詩寫的是隆安朝、宣德朝,不就完了?」

張瑜等聞言,面色舒緩下來,眼睛漸漸明亮,莫史同張瑜道:「愧首,不如由你將此詩謄抄出來,快些的話,趕得上這期的《文道》。即便上不去,也必然會名動天下!」

「好!」

……

「好!」

「好好好!」

「好一個醒世言!!」

武英殿內,呂嘉拿著禮部呈送上來與李肅過目的文卷,看到那首《醒世言》後怒極反笑,見林如海並李肅自外入內,便大聲誦道:「奸佞妄言亂聖聽,君庸臣潰妖孽行。忠臣良將徒無奈,待到霹靂震九重。」

誦罷,同李肅道:「伯遜,如今你還覺著,任由此輩在士林中日日痛罵朝廷,是廣開言路否?我等成了奸佞妄言也則罷了,可這群無君無父的畜生,連君父也敢毀謗!!君庸臣潰妖孽行……好膽!」

不怪呂嘉失態震怒,昨兒賈薔才在登基大典上論述其功,要為他平反,不想今日就有人寫詩將他說成是「奸佞妄言」和「妖孽」,這讓代入感極深的呂嘉,焉能不怒?

李肅看了眼呂嘉搖動的卷宗,心里不悅。

他不在,呂嘉跑到他公房中亂翻幾案,著實失禮。

呂嘉外表忠厚,內心卻是圓滑之人,看出李肅的神情後,他壓下怒火解釋道:「老夫來尋伯遜有事,伯遜不在,正巧禮部的人來送《文道》卷宗,只是臉色十分古怪惶恐,老夫問了兩句後,得聞竟有這樣一首反詩,這才翻看過目了遍。伯遜,此等反詩若不嚴查,朝廷威嚴何在?國朝法紀何在?天家尊嚴何在?」

李肅沉聲道:「呂相之言,仆知矣。此事待查明詳實後,必然法辦。呂相來此,可是有事?」

呂嘉道:「也是一類事……這二三年來,背後不斷毀謗辱罵老夫者,老夫雖從未與他們計較,但對那些十分惡毒者,都摘記了下來。如今伯遜你主持此案,老夫將卷宗送來,你斟酌處置便是。」

李肅臉色又肅穆幾分,深深看了眼呂嘉後,目光落在公案上,那三大卷卷宗上,緩緩頷首。

呂嘉笑呵呵的同林如海道:「彼輩無知猖獗,二年前皇上為了天下安寧,都不得不忍他們幾分,老夫自然更不好發作,以免亂了大局。如今天下安寧,朝廷卻不用再受這份窩囊氣,也該好好清算清算了。」

林如海微微頷首,道:「是該清理一番了……」

呂嘉聞言愈發大喜,告辭離去。

等他走後,李肅目光仍在那三大卷卷宗上,語氣沉重道:「元輔,果真要在士林中大興牢獄?若如此,天下震動吶。」

任何時代,任何國度,在文人階層動刀,尤其是大規模動刀,都是捅破天的大事。

林如海思量稍許後,緩緩道:「伯遜,你且依國法而動。不過這些人,乃至背後牽扯的家族,多半是不會見血的。」

李肅聞言頓了頓後,恍然領悟道:「是要全部發配秦藩、漢藩……是了,兩處藩國苦力去了不少,武勛、將士也去了不少,讀書人卻極少去。那邊極缺讀書人……原來如此。」

林如海道:「開海大業,乃是本朝立國之本。不過,也是因為這些人太過放肆。讓他們去秦藩、漢藩吃些苦頭後,未必不能用之。若能建得功業,壞事也會變成好事。伯遜,不必背負太多包袱,放手去辦就是。」

李肅聞言,重重點頭應下,目光中不再夾有擔憂和動搖……

……

坤寧宮,偏殿。

一早,黛玉接見了永城侯府、臨江侯府、景川侯府、荊寧侯府、永定侯府等王侯誥命,並收苗銀共十八萬六千余兩。

等送走諸命婦時,業已近午時。

又和尹子瑜一道,親自過問了昨日起安濟局接種痘苗的情況。

至午時三刻,方暫得喘息空隙,讓御膳房送了飯。

等候了一早上的寶釵,這才引著寶琴前來見面。

黛玉正拿筷子用飯,初聞二寶前來,也未當回事。

雖然寶釵因有身子的緣故未參與此間事中,但三春姊妹、湘雲等都有幫忙,時常穿梭於宮中。

在西苑時,姊妹們來見也不必通秉。

不過等黛玉聽到寶琴嬌羞的請安兼請罪時,抬頭一看,怔了怔後,才留意到寶琴今日居然將頭挽起,從姑娘頭,改成了婦人頭……

一時間,嘴里香甜的飯菜都不好咽了。

緩緩吞下後,覷著寶釵冷笑道:「真是好勾當!我和子瑜姐姐並姊妹們在這沒黑沒白的操持辛勞著,你們倒干成了好事!」

饒是知道黛玉嘴舌尖銳,心腸軟善,此刻發難只是為了排揎怨氣,並無惡意,可寶釵如此要體面之人,仍難免羞臊的滿面通紅,幾難自持。

這話傳出去,倒像是薛家故意在算計,送女到賈薔床上一般……

寶琴這會兒也羞紅了臉,不過她乖覺得多,上前幾步走到黛玉跟前,乖巧跪下磕頭道:「皇後姐姐,我知道錯了……」

黛玉見之氣笑,正如寶釵所料,雖嘴上凶,可心里早就默認了寶琴進門兒,只是一時不忿罷,這會兒見她下跪磕頭,沒好氣道:「少與我來灌迷魂湯!你這小蹄子,如今倒是得償所願了。行了,自去歇著罷。我和你子瑜姐姐她們忙了一早,著實沒功夫再理會你這些事,便宜你了……對了,且先在延禧宮和你姐姐同住罷,去了西苑再另分院子。」

寶琴起身,笑嘻嘻的應下,卻不急著走,道:「我留下來幫姐姐做事!」

寶琴本就絕色,尤其是一張臉上,幾乎看不出甚么瑕疵來,便是女子都會覺著其顏色秀美。

昨夜經雨露滋潤後,愈發顯得嬌艷俏麗。

黛玉看她一眼後,心中輕嘆一聲,隨即卻不再多言,低頭用飯。

化家為天下後,賈薔身份愈貴,身邊自然少不了絕色。

如今他身邊的女人,多與他一邊兒大,小也小不了多少。

有些甚至比他還大幾歲……

眼下自然不顯的甚么,可十年後,這些女人還能侍寢的,就很少了。

到那時,大燕愈發強盛,甚至會達到前無古人遠邁秦皇漢武的地步,到那時,賈薔又會到甚么樣的尊崇地位?

女人,自然更不會少。

也不知那時,他會不會變心……

莫名,黛玉想起賈薔寫的那闕詞來:

人生若只如初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