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六十二:奉茶(1 / 2)

紅樓春 屋外風吹涼 3798 字 2021-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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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京西城,布政坊。

張相府。

書房內,張潮面色鐵青的看著跪在地上大駭的長子張德英,聽聞其所言後,張潮心中震怒:「老夫就知道,李博言行事素來嚴謹,怎會辦下如此淺薄無知落人把柄的混帳事!你這畜生,前些年倒也罷,這幾年叫人恭維的當真是無法無天,狂悖傲慢之極,令人可笑!李博言的小舅子,那等阿物也能說動你出面與八殿下說情,我張家的臉面就這般不值錢?!」

張德英這些年都未見過其父發過這般怒火,唬的肝膽俱裂,磕頭泣道:「父親大人,兒子亦是看在搏言的面上,耐不住孫澤的央求才出的面。兒子也不敢隨意糟踐張家體面,那都是父親苦熬幾十年,辛辛苦苦積攢而來的,兒子豈敢渾來?實在是……兒子以為不是甚么大事,不過一粗鄙女子……」

「住口!」

張潮聞言,一拍桌案大怒喝道:「你懂甚么?你口中的粗鄙女子,是經過聖上點頭的八皇子妃,比你這畜生高貴一百倍!今日在勤政殿,人家當著皇上的面指出你這畜生為虎作倀,凌辱百姓。聖上當著滿朝文武大員的面問老夫,如何作想?來來來,你這畜生且與我思量,該如何答復天子!」

他自然沒指望張德英替他作答,將其長子問的如遭雷擊後,張潮與候在書房內的管家怒聲喝道:「將這畜生架在中庭,給老夫狠狠的打!誰敢打輕些,誰敢撂手,老夫用他的腦袋來頂!」

管家乃張潮心腹,自然知道這是打給誰看的,只能照辦。

沒一會兒,前院就傳回來一陣慘叫聲……

張潮坐於書房正中,對此充耳不聞,心中所思,皆是今日勤政殿上的一幕幕。

天子為何如此相迫,他心中自然明白。

除了國家大政即將調頭,需要清理吏治內政外,還有一點,就是要給於萬洲鋪平道路。

這一幕他很熟悉,當初他上元輔大位前,李肅也曾不得不舉起屠刀,清理手下干將。

當然,罪名不同,那時的罪責是懶政惰政,阻撓開海大業。

一大批李肅的得意門生,被清掃下去,這也使得他張任重能極順利的接掌元輔大位,迅速執掌大權,傾力開海。

其實在那一天,他就該有今時今日的覺悟……

但……

苦笑一聲,張潮微微搖頭,看著手上不知何時泛起的斑痕,自嘲想道:至少,經過這一遭,也算為他自己的執政生涯掃清手尾,不至於會被秋後算賬。

而且,張家還成了天子的親家,六皇子李釗母族不壯,對李釗而言不是好事,對張家而言,卻是極好的事。

立一國之基,需要無數人力、物力和財力,哪怕後兩者張家沒有直接的助力,但人力,尤其是官員方面,張家卻大有可為。

不必擔憂一朝去位,家族衰敗,待其死後,張家遭受政敵清算。

思至此,張潮長嘆一聲。

這就是帝王的無雙權術,便是打壓到了極致,也會留下一條生路,這條生路換個路數去想,居然還是條很不錯的路。

前提是,要繼續替天家賣命!

接下來五年,他要做好權力的交接,確保這一過程平穩安定,不出丁點亂子。

另外,張家也要盡全力輔助六皇子李釗,建立封國……

聖天子在上,當真是使喚的人團團轉,還讓人無法拒絕。

更絕的是,當五年後他揮動著屠刀將官場上一大批大員斬盡殺絕,用他們的項上人頭肅清官場之風後,正好去位。

到那時,面對煥然一新的官場,百姓只會稱頌聖天子。

最離譜的是,那些暗恨整頓吏治的人,也會稱頌聖天子,因為是天子定下的元輔任期制,使得他這個官場屠夫去位……

正當張潮思緒萬千,酸苦百味雜齊時,忽然聽到前面傳來一陣怒喝聲:「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將我們都打死干凈了,再由他去為官做宰!」

老婦人驚怒的聲音及一陣婦人哭喊聲傳來,張潮這才想起,其長子還在中庭受杖。

看看高幾上擺放的座鍾,竟已經打了小半個鍾頭……

好在老管家與他了一個放心的眼神,怎么也不可能真的往死里打,張潮這才邁步向外行去,繞過大插屏,急道:「母親怎來了?有甚么事,叫兒子到里面說話便是。」

一滿頭銀白的瘦老太太正全身發抖的看著大孫子生死不知的躺在那,背後被血浸透,這會兒聽聞此言,怒極道:「我如何敢勞動你元輔大駕?你連親生骨肉都下得了如此毒手,我……」

不等老太太說出誅心之言,張潮忙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解釋道:「母親,這個畜生幫著李博言那個妻弟,欺負了八皇子相中的皇子妃,今日宮中皇子妃告御狀,若非……若非沾了玥兒的光,這個畜生的人頭這會兒都要落地多時了!」

老太太為一品誥命徐氏,守寡多年拉扯張潮長大成才,雖疼極長孫,卻也不會不明大事,聽聞此言,心里咯噔一下,唬了一大跳,不過隨即反應過來,聲音低沉道:「如何欺負?」

果真被「欺負」了,怎么還可能成為皇子妃?

但徐氏不敢不問清楚,皇威如天威!

張潮聲音中帶著怒意,道:「李博言的妻弟想要強搶,被微服在外的八皇子攔下後,便來尋這個畜生。這個畜生,竟然敢打著相府的名義,壓下了八皇子的怒意!今日人家在宮中告御狀,若非皇後才指婚完,兒子能不能全身而退都在兩可之間!」

徐氏聞言再度驚懼,低頭再看往日里疼進骨子里的長孫半死不活的模樣,也沒那么心疼了……

相較於一個孫子,整個張府顯然更重要。

「潮兒,如今……該怎么辦?」

徐氏驚憂不安的問道。

張潮卻寬慰道:「娘且安心,聖上處兒子到底還有幾分薄面在,且即將成為兒女親家,皇後娘娘也十分中意玥兒……大體而言,不會有問題,不過這畜生,不能留在大燕了,得出海。不然……怕終要禍及張家。」

徐氏緩緩點頭道:「也只好如此了。」頓了頓又道:「玥兒的陪嫁,要用心准備!不能叫別家給比下去了,不是頑笑的!」

張潮苦笑著點頭,這真真是……

……

西苑,青松園。

好大一堆篝火,照亮了夜空,也照的附近的大湖波光粼粼。

火光雖驅散了春夜寒氣,賈薔還是為黛玉披了件斗篷,在諸皇子無聲的笑意下,黛玉俏臉緋紅。

其他人倒也還罷了,唯獨楚娘,看到這些總感覺不似在人間,恍如夢幻……

賈薔卻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回過頭來,目光在剛停了抽泣的平兒面上頓了頓,微微一笑後,溫聲道:「方才老七吃醉了酒說,他自覺天資不如其他兄弟,所以不配為朕的皇子……」

平兒眼淚唰的一下又流了出來,悲傷之極。

雖方才已經有所猜測,這會兒聽見了,黛玉等還是頗為惱火。

可是,也無奈。

還有詫異,莫非李銘也如李釗那般……可李銘指婚的妻族,也並不差啊。

再者,李銘打小靦腆,性子柔順,酷肖其母,不該是這樣的……

沒等黛玉等安撫,賈薔就繼續笑呵呵道:「在朕和諸皇兒的寬慰下,李銘意識到了這種錯誤的想法。李銘,給你娘賠個不是,你惹她哭了,朕很生氣。今兒你哄不好你娘,呵呵呵。兒子再重要,也沒老婆要緊。」

諸皇子們大笑,黛玉氣的嗔怪了聲。

性子活躍些的李鋈更是人來瘋,拉著滿面羞愧的李銘上前,同已經在擦眼淚的平兒跪下道:「和母妃,七哥打小善良的連打獵都不忍射殺雀鳥,最是害羞。今兒也是因為七哥為兒臣歡喜,吃了太多酒,又說起開海的事,才說了些醉話。您要怪罪就怪兒臣罷,不過要打罵,還得七哥來扛!」

平兒聞言,隨大笑諸人一並笑了起來。

而另一側,黛玉悄悄看向了面無表情的寶釵,暗中肚皮笑的痛。

打小沉穩大氣的寶丫頭,生了這么一個活寶兒子,哈!

賈薔擺了擺手,笑聲止,李鋈、李銘也在平兒的催促下起了身,賈薔與黛玉等道:「開海的事不必多提,自有章程在。不過老七方才說,舍不得離開京城,也不願離開朕和你們。朕想了想,其實也在理……」

場面一下安靜了下去,甚至說,死寂了下來。

唯有篝火堆中木頭燃燒的嗶啵嗶啵聲不時炸響,顯得十分刺耳。

這一刻,黛玉倒不方便開口了……

為其嫡子,而使得諸骨肉分離,無論如何,她都難言。

不過這時,尹子瑜卻站了起來,面色肅穆的直視賈薔。

雖不能言,但行至近前,取木為筆,在地上寫下四個大字:

皇上三思!

黛玉沉吟稍許,也還是走至子瑜身邊,屈膝福禮道了聲:「還請皇上三思!」

隨後,寶釵、閆三娘亦是出來,福禮道:「還請皇上三思!」

平兒面色雪白,也跟著出來,不過沒等她們再有動靜,賈薔擺手笑道:「快快起身,朕又沒老糊塗,怎會輕易國策?朕是想說,因天家和睦之故,皇兒們難久留京中,可咱們卻可常出去嘛。你們且回身……」

勸罷諸後妃,待黛玉、子瑜攜手回身後,賈薔又讓牧笛、李春雨取來巨制的大燕輿圖。

於空地上擺平後,百余盞玻璃宮燈照的通明。

賈薔持一梢棒,站在巨幅輿圖一角,指著圖中一點道:「此刻,咱們一大家子站在這里,京城。而如今大燕的疆土,是這些……」

他用梢棒,劃了好大一個半圓。

「再以此一點,而官天下,朕在時尚可,待朕百年龍御歸天後,三代之內必出大亂。」

賈薔很是冷靜的說道。

這話卻讓後妃們並諸皇子大感不安,賈薔笑道:「說正事,不必忌諱這些。朕之意,待朕傳位太子後,將轉移至此處,以督四藩國並諸外省之土!」

賈薔手中的梢棒劃至輿圖西南一角,一處小小的原點上。

此處,正是航海要道,馬六甲。

而在輿圖上的此處,竟還書著兩個字:新城!

在一片震驚中,賈薔呵呵笑道:「朕將築新城於此,立新宮。這是好地方啊,以一支強大的海師,緊鎖海路,可確保東土無憂,又緊鄰秦藩,南望漢藩、北上唐藩、西出宋藩!朕今年三十余歲,待不惑之年鎮於此,少說能再鎮三十年,運氣好些,再鎮五十年就未可知。若能保證這些藩土、外省安穩的移民、繁衍五十年,各地漢家百姓必破千萬數,乃至更多!若如此,則江山穩矣,朕此生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而朕和諸後妃們移至此,未成年的皇子們也將移至此,老七,還有一些不好征戰沙場的皇子們,你們先隨你們兄長一道吃些苦,將封國打下來。總不好他們在前面拼死拼活的征伐,你們在後面坐享其成。這不是喜好不喜好的事,事關品性,朕也不會縱容。

不過,待打下封國後,可交付臣子們治理,你們可移至新城,與朕同享天倫罷。不過將來你們兄弟們一路攻伐天下,打下不亞於大燕的江山,你們莫要自怨自艾。

更不要說,朕厚此薄彼。

當然了,小十六肯定是占了大便宜。

但這沒法子,總要立一個不可動搖的,否則咱們家這么些人,奪嫡起來將會何等慘烈?再牽扯到外家妻族,整個大燕都會因此分崩離析。

所以小十六不在討論范圍內,他命格貴重,會投胎,朕都嫉妒,又能怎么辦?

且莫說你們,想想小四十九,還是同一個娘所出,結果等他長大後,所得封國選擇的余地都不會太多了。

再往後幾代,能得一城之封國都算不錯了。

且不想那么遠……對朕而言,能照顧好朕的妻兒子女一世無憂,就足夠了!

再往後的煩心事,就靠你們自己來面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