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
「這還有假?金陵到咱們揚州坐船也不過一天的路,要是騎快馬,半天就到了。昨兒下午,新任兩江總督半山公韓彬就請了聖旨大印,在巡撫、布政使、按察使的陪同下,正兩江總督位,傳了天子旨意。消息靈通的,今兒天沒亮就接到信兒了!」
「哎喲!那咱揚州府的鹽院衙門怎么辦?」
「你耳朵塞驢毛了?沒聽剛才說么,這鹽院衙門就要裁撤了!」
「哎呀,若是如此,揚州府的天可要變了。這梅家……怕就沒從前那么生發了吧?」
「這誰知道呢?不管怎么說,今兒總還能過得去不是?鹽院衙門還在呢,姓林的也沒死,只看日後吧。還有一樁有趣的事呢,聽說昨兒個馮家假子和鹽院衙門出來的林家人對上了,昨兒馮家家主親自在天海閣包場賠罪,嘿,若鹽院衙門果真要裁撤了,馮家反而要發達了,就不知他家會不會找回場子來。」
「鹽院衙門就算要裁撤,那位林大人多半也要回京城高升去,馮家找個屁的場子。」
「說你蠢你還不認,林家是要走,可梅家走得了嗎?之前梅家仗著鹽院衙門,穩坐揚州府本地大戶第一把交椅,馮家第二,徐家第三。這往後呢?瞧著吧,好戲多著呢!」
揚州各家先一步過來送禮造冊的門人匯聚在梅園外,七嘴八舌的賣弄著已經開始亂傳開來的消息。
而梅家內宅里,也因這些雜亂的謠言消息,產生起一陣動盪來。
梅慶堂上,梅家家主梅珣面色凝重,外面那些門子長隨們能想到的事,他如何想不到?
他所憂者,還不止一個馮家。
馮家再了不得,也不過是揚州府衙下六房里的一個經承,梅家自有功名人在,況且,梅家遠在京城的二房,甚至還出了一位翰林,又豈是一個馮家能搬倒的?
只一個馮家不要緊,可是揚州城里等林如海倒台再狠踩一腳的人卻不知有多少!
這十多年來,林如海對走私私鹽的鹽商下手是一年比一年狠,多少鹽商倒在他手里,滿門皆受連累。
這些鹽商並非是孤立的存在,背後又要牽扯到多少姻親故舊?
林如海當年早夭的幼子,果真是無意間落水才沒了的?
若非承受喪子之苦,他的發妻又怎會憂思病死?
林如海若果真死了,那也罷了。
先亡子,再喪妻,最後連自身也死了,只留一孤女,也算是絕宗絕嗣了,勉強可給人一交代。
那些仇敵出過氣解了恨後,也不至於再緊追著梅家不放,畢竟梅家也不是好相與的。
或者他活過來後,還能繼續做這鹽院御史,那其他人也不敢作死。
最棘手的反而是現在這等情況,雖活過來了,卻要離任,升官發財去了。
這讓那仇家們心里的恨,如何能解?
一個不直接掌管鹽政的林如海,哪怕日後能升成閣臣,鹽商們也未必畏懼。
大燕不止一個閣臣,受他們孝敬的閣臣難道還少了?
自有人能制衡他……
可眼下這等情形,他們鹽商拿林如海沒辦法,一口惡氣不出,少不得就要遷怒。
他們還能遷怒於誰?
可恨啊!
這梅家又不是林如海的正經姻親,梅家涪翁先生過世後,林如海幾乎就沒再進過梅家大門。
好事沒沾上多少,眼下居然要為他分擔別家的怒火。
梅珣和弟梅珠、梅玖、子梅顧這幾個當前梅家的掌權人,聚在一起,緊急商議對策。
「大哥,不能再猶豫了,當斷則斷吧,不然等林如海拍拍屁股走了,梅家就等著倒大霉吧!」
「是啊大哥,二哥說的對,這些年來,都說梅家沾了鹽院衙門的光才成了揚州府第一鄉望,可自家的事咱們自家清楚,爹過世後,他就再沒登過咱們梅家的門兒,算得上哪門子的親戚?人家根本不認咱們,憑什么咱們要替他背鍋?」
「父親,兒子也以為,二叔、三叔說的在理。消息天沒亮從金陵傳了過來後,原本說今日全要到場的八大鹽商,就有四家不來了,只送來了禮,連禮也別往年短了三成!勢頭不妙,咱們家還是盡早表態的好!」
聽了兄弟兒子的話後,梅珣眉頭緊皺,緩緩道:「可是,林大人,畢竟還沒走……」
此言一出,兩位兄弟和一子竟異口同聲道:「等他走就遲了!」
梅珣聞言,凝重的目光掃過三人,問道:「依你們之見,又當如何撇清干系?」
二弟梅珠沉聲道:「事不能做絕,但可以對外表明姿態。今日不是老太太的壽誕么?清珞昨兒打發人來送信,說林如海會派他的記名弟子,也是京城賈家的人來代他賀壽,咱們冷淡待之即可。只要給外人看到,梅家和林家不是一回事,他們自然沒理由來遷怒梅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