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八十七章 將別(2 / 2)

平天策 無罪 2688 字 2020-08-06

這名囚徒沉靜的答道:「我們聽齊將軍說了,您招我們入軍,是要征戰黨項,您給我們各帶五人出來的權利,這對於我們而言自然是極大的恩賞,我們也不敢濫用這恩賞,我們各自挑選帶出來的人,其一些是絕對的好人,受冤而入獄,有些是一時不慎,犯了重罪,有些是對征戰黨項的確有用,而有些,卻是得罪了地方上的權貴才入獄,留在桐山監之便不可能活,我們認真挑選,最後還是多了三人,無法抉擇,便將難處告知了齊將軍,齊將軍也准了。」

「你便是劉懷瑤,原本是私塾先生,卻露見不平,怒殺了三人,定州青羊鎮人?」

林意看著這人,倒是有些意外。

眼前的這名囚徒看似四十歲左右的年紀,面容枯槁,但按他之前所見的案宗上記載,這人到年才三十一歲。

桐山監他所挑選的那些犯人之,這劉懷瑤是他最先挑選出來的數人之一。

在案宗的記載之,這名私塾先生不是修行者,也未習過武,但是在鎮上見到當地富賈欺凌一個賣竹的山民,他卻是憤而殺人,而且用的不是刀劍,只是削尖了的青竹。

連殺三人之後,他揮竹自刺咽喉自盡,卻是被救了回來,被囚在桐山監。

林意的目光落在他的咽喉處,果然見到有一處猙獰的傷疤。

此時劉懷瑤低著頭,這傷疤在夜色之並不明顯,但林意可以看得出來,當時這一刺十分用力,只是部位不對,若是再偏轉一寸,往左便是喉結和食道盡碎,應該活不了,往右則是主要血脈盡斷,直接便無法救治。

「林大將軍你知道我?」劉懷瑤身體微微一震,更加意外。

「你們這些人的案宗我都見過,否則也不會從那么多人之先挑你們出來。」林意點了點頭,道:「我只是有些不解,按案宗上所述,那名賣竹的山民和你非親非故,那富賈雖然對他欺凌,但似乎也不要他性命,你卻為何暴起將那三人殺了?」

「我的確不認識那名山民,但是我恰巧聽了那三人的說話。」

劉懷瑤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那名山民家有一老母,還有一個妻子頗有姿色。那名富賈之前也並非不認識這山民,而是他之前便恰好見過這名山民和這山民的妻子,所以這次在鎮上見到這名山民,那富賈才故意叫兩名隨從前去挑釁欺凌,若是這山民敢還手,他手下那兩名隨從便會故意受傷,然後他便會設法將這名山民收監,之後自然行的是欺占這名山民的妻子之事。我恰好聽了那名富賈和那兩名隨從的商議,那名山民受他們欺凌時也百般忍耐,但是這三人手段越來越卑劣,甚至逼那名山民吞食地上馬糞,我在一邊旁觀,看出這名山民其實性格也是極烈,這山民被百般羞辱之下,其實也已經動了殺念。只是這山民若是動手,不管如何,他這一家便注定毀了。老母和妻子的下場恐怕十分凄涼,而我不同,我當時孤家寡人,我父母早亡,我靠教人讀書識字養活自己,我平日里教那些孩童的就是做人的道理,思前想後,當時便忍不住奪了那名山民的尖竹,直刺那三人。那三人對我毫無防備,一時發愣之下,都被我刺要害。」

「聽說你後來自盡被救活,原本也是要處斬,但鎮上無數人請命,所以才將你收在了桐山監。」林意看了他一

眼,道:「只是你為何殺這三人的細節,案宗上倒是沒有記載。」

「我原本自認必死,省得到獄再受活罪,後來雖然沒有被處斬,但知道按律也不可能赦免,申述也是無用,便逆來順受,安心在桐山監苦役。」

劉懷瑤平和的說道:「有些獄官知道我如何入獄,對我卻是照拂,所以我身體雖弱,這些年倒是無病無災。」

林意也不去評判這些舊事,他看著心氣平和的劉懷瑤,道:「你代表他們過來,自然是有些問題想要問我?」

「齊將軍馬車先行,我觀沿途也並無軍士監察,您不怕我們離了桐山監之後,便各自逃散?」劉懷瑤並沒有先行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

「信則用,不信不用。」

林意道:「若不是我想要的人,逃了也沒有什么可惜。」

「我們大多都不是軍士出身,哪怕空有拼死報恩之心,但您真的覺得我們在戰場上可用?」劉懷瑤抬起頭來,看著林意,認真道:「我們當然不怕死,但恐怕誤了將軍。」

「過往各朝,那些最為傑出的人物,身邊門客死士最多的,也不過千人,列如前朝開國皇帝座下的留春侯,他門下死士七百,但這七百死士,卻比七萬軍隊更讓人忌憚。這些死士最可怕之處,並非是絕對的武力,而是真正的決死之心。」

林意帶著些傲意的笑了起來,他轉頭看向四周的營帳,看著那些如同「雜軍」一般的軍士,「你應該知道鍾離城,我劍閣人是如何戰斗的,劍閣人是真正的死士,而現在,這些從鍾離城活著出來的人,整支鐵策軍,都是真正的死士。」

「修行者的真元、飛劍,各種厲害的軍械,都是外力。」

林意收回了目光,他看著劉懷瑤,說道:「尋常人擁有很強的軍械,戰力都會不俗。但他們即便擁有這樣的軍械,能否決死殺敵,卻是未知之數。但你們不一樣,你當年用尖竹就殺死三人,若是給你最為精良的軍械,難道你會不敢和黨項人戰斗?」

「我一個人當然可以殺人,但是一群可怕的人,比一個可怕的人殺敵更快,而且更容易讓敵人膽寒。」

林意看著沉默不語的劉懷瑤,認真道:「我需要都如同死士一般的軍士,但去黨項,我不是想讓你們送死,而是要盡快獲得所想要的勝利。」

……

夜色漸濃,營地里除了食物的香氣之外,漸漸彌漫一些清涼的葯香。

桐山監的這些人身上所帶的幾乎都是外傷,並不難愈。

陳寶菀和林意肩並肩走到營區的外圍,在靠近官道的一處水溝側,陳寶菀停了下來。

「要走了?」

陳寶菀之前並沒有說什么,只是林意此時看著她臉上的神色,便猜出了某種可能。

「你現在可以不太在意皇帝的想法,但陳家不能不在意。」

陳寶菀深吸了一口氣,她轉過頭來看著林意,眼睛在黑暗之顯得很亮,「皇帝將你父親招回建康,他會安心一些,我若是長留在鐵策軍,他便又恐怕產生許多不利我們的聯想,我回到建康,他當然也會安心一些。我父親和我哥都在北邊,我回到建康城,很多事情我可以替他們和替你看著。」

林意沉默了片刻,「什么時候走?」

「就在今天夜里。」

陳寶菀看著身前水溝里的流水,道:「我今天夜里會走,但是外面所有人會以為我依舊在你軍,無論是針對我還是針對你,我並不認為你去黨項就是一片坦途,你自己要小心一些。」

林意搖了搖頭:「難纏的恐怕不是黨項人,與其說我要小心,不如說你回建康要更加小心。」

「陳盡如對你的評價很高,你是天生的可以讓人誓死追隨的那種將領,因為所有人很快都會發現,你信任他們的同時,你也足夠值得信任。所以哪怕是羅姬漣在這個時候來,也是因為你的為人,和運氣沒有太大關系。」陳寶菀理了理自己被風吹散的發絲,接著說道:「如果說有擔心的地方,我只擔心你不夠奸滑,便是表面上的逢場作戲都不肯。你不喜歡防備著別人,當然也不喜歡別人防備著你,所以以前你不喜歡皇帝,以後也不會喜歡。」

「你這么說,其實擔心的還是皇帝,擔心他將來做出讓我無法忍受的事情。」

林意明白她的意思,他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你到了建康之後,便幫我多想想辦法,設法讓我父親到我這邊,不讓他留在建康。」

「好。」

陳寶菀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她並不認為是在幫林意,而是在幫整個南朝和皇帝。

「我一直欠你。」

林意在黑暗里看著她的側臉,在這即將分別的時刻,他說了這一句。

陳寶菀甜甜的笑了笑,「知道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