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後退。
「咔。」
她低頭一看,靴邊是一張暗黑色的符籙。
完球,踩雷了。
「——誰?」
微顫的喘息戛然而止,陡然轉換凌厲的質問。
般弱往自己腦殼上貼了張隱身符,架起另一柄飛劍,流光般飆向山頭。識海里的家伙看熱鬧不嫌事大,『跑什么跑,沒見過欲求不滿的男人啊,你師兄寬容大度,真正的正人君子,又不會把你怎么著。』
這不是「怎么著」的問題,是關乎她綠茶精臉面的大事兒!
她綠茶呢,也是綠得大大方方的,打死也不會干這種偷窺人家隱私的事兒,就比如她喜歡人家的八塊腹肌,那也得人家願意給她看才看的呀!
不管是在掌門師兄面前,還是在修真界同仁面前,她誓死要保衛自己綠茶小仙女的格調,絕對不能被抓到掉馬!
般弱使出吃奶的勁兒逃亡。
身後瞬發上千道流光,照得夜空如晝。
而青衣道士踩在『君不見』之上,他的衣物早已穿得整整齊齊,而長發濕漉漉披在背後,眸中的情火正是濃烈之時,卻交織著深不見底的殺機。
他眉峰冷冽,指尖夾著一張藍色的水符。
「上乾下坎,天下行雨——」
「決!」
水符布陣,風雨交加。
般弱被人造雨淋個正著,更可怕的是山洪決堤,她完全找不到躲藏的掩體!
果然不愧是神仙施法嗎,上來就開大的!
這陣仗驚動了不少蟄伏的家伙。
「這是……天下行雨符?哪位道君的大手筆?」
「我滴乖乖誒是大乘道尊!」
「什么?大乘道尊竟在追殺一個元嬰小輩?這小輩究竟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還是快躲一躲吧,道尊發怒可非比尋常!」
「我……日!」
般弱忍不住低罵一聲,這已經是接近了十分之一的功力吧。
而偏就在這個時候,陰沉昏暗的天際一個乍響。
「上乾下震,天下雷行。」
「戮。」
狂風驟雨中傳來冷淡的男聲,分外清晰,般弱聽著就心肝兒一顫,這是閻羅要來收她了啊。別看掌門師兄在她面前跟沒脾氣似的,還跟老媽子一樣,絮絮叨叨囑咐她,真動起真格了,般弱能被他拆上百遍。
畢竟元嬰之上,還有化神、煉虛、合體,最後才是問鼎修真界的大乘境界。某女主之所以能用金丹硬抗,那是對方本身就是個行走的掛逼!
萬雷齊發,全是精准打擊,沖著般弱來的。
桑欲頗為幸災樂禍,「試試烤焦的滋味兒吧!」
般弱沒說話。
桑欲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他被人強行拉了出來,意識一沉,睜眼就是一道雷火劈來。
「……賤人!」
他咬牙切齒。
輪到般弱在識海里悠哉悠哉,「反正咱們現在是一體雙魂,我死了你也不能獨活,勞駕,你先被劈一劈,頂一頂吧。」
這不是開玩笑的,誰掌控了身體,神識同樣是擋在前面的。
也就是說,這風雨雷火第一個收拾的就是他!
般弱跟桑欲就是「塑料師徒情」,一出事就讓對方頂包。
桑欲顯然也明白這道理,沒空罵她,在閃爍的雷光中,拼命想著自保的法子,最好能從太京掌門的天下符陣逃脫。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形意皆散!」
隨著他輕喝一聲,天劫雷光驟然化成一陣濃霧,桑欲操縱著女人的身體,在濃霧中穿行。
「……十三君子派的儒修?」
青衣道士眉尖一掃。
不。
儒修自詡君子之儀,斷不會做出偷窺之事。
而般弱也在吐槽人,「你該不會把三宗六派的獨門功法都學來了吧?」而且學的還是特別精深那種,這栽贓陷害誰頂得住?
桑欲傲然一笑,「這天下還沒我學不會的。」
「那你怎么不修太上忘情?」
桑欲一噎。
太上忘情對修行極為嚴格,不得中途改換門庭,也不得身兼數法,必須是一人一體一靈台,連化身都不能用。它有著特別變態的規定,凡是入門者,要是纖塵不染的「雪胎」,必先自廢一切心訣功法,不能留下任何修行的痕跡,如嬰兒一般,完完全全投入其中。
修真界能練到大乘境界的,也只有那姓琴的。
「那師尊天資聰穎,怎么不修?」他回懟了一句。
「是啊,要是修了就好了。」般弱笑眯眯地說,「到時候就殺徒證道。」
「……」
桑欲旋轉,跳躍,完美落地。
賴著不走了。
他冷笑,「我就坐在這兒,等你師兄尋來,然後跟他說,你對他的身子饞了很久了,還背著他,聞他的褻衣咬枕頭,做了很多下流的事。」
「你好賤啊。」
「彼此彼此。」
般弱卻是不能任由他污蔑自己的。
「你要是敢惡心我呢,我也不跟你開玩笑,我立刻用鎖神法,把你鎖在里面,剩下的,自有辦法收拾你。反正最壞的結果,我不就是當個廢人,但起碼還活著,你就不同了,十方通行大人,年紀輕輕就要陪我這個老家伙送死了。」
來啊,互相傷害啊,誰怕誰。
桑欲發現還真拿這個女人沒辦法,她好像對死有一種意外的超然。
他驀地站起來,結了個手印。
般弱好奇地問,「什么來著?」
下一刻,數十道強橫氣息沖天而起。
傳過來的魔門弟子們都沒有心理准備,嘩啦啦被淋成了落湯雞。
「這咋回事?」
「十方通行大人呢?」
「怎么有道劍意——靠,大乘期啊!桑欲那個小賤人!」
符陣近在眼前,眾人難以離開,只得咬牙抵擋。
而般弱在逃跑中搶回了身體的主動權,又貼了一張水遁符,跳進附近的大澤里。
里頭有一處洞天福地,住著一只為非作歹的化神惡蛟。
今天是它跟一個人類新娘祭品的成婚之日,滿洞府張燈結彩,還請了不少有頭有臉的蛇精猿精鳥精等等賓客。般弱就像是闖入婚禮的不速之客,因為宴會有特殊的照明法器,她的隱身符頓時失效,在眾妖面前顯出姣好的美貌。
推杯換盞的熱鬧場景變得落針可聞。
「那個,我路過此地,來討杯喜酒喝?」
般弱想混做路人,蹲完師兄再走。
紅鱗惡蛟哈哈一笑,它見色起意,蠢蠢欲動,「喝什么喜酒,該喝合巹酒才是,來人,給我的新夫人換上喜服,一同拜堂!」
般弱裝作掙扎了一下,被帶回房間上妝。
桑欲;『你當真要嫁給一條蛇?』
般弱:『這叫搶,不叫嫁好嗎。這里氣息混雜,師兄肯定分辨不了。』
喜娘快速給人換上紅衣,上了妝,蓋了喜帕,就到外頭護著了。在她們看來,被吞天大人看上的,就是一種福氣,享受還來不及,怎么會逃走呢?當一個男人有足夠的實力,再強悍的女人也會口是心非,化作一汪春水。
她們正羨慕著般弱的好運氣,突然水波一陣動盪,上頭傳來一道冷若冰霜的聲音。
「交出小賊來,饒你們不死。」
吞天紅蛟冷哼一聲,聲浪震撼,「是誰那么大膽,敢在我成親之日放肆?」
「太京,琴某。」
眾妖臉色大變。
吞天紅蛟卻是不信的,「這年頭騙子是越來越多了,隨便一個阿貓阿狗,都敢冒充太京掌門,你當本大人我是白混的?」它從人身變回真身,十丈蛇身宛如龐然大物,攪水而出,居高臨下俯視著宛如螻蟻的青衣道士。
「喲,連大乘期的氣息都偽裝出來了,可真厲害。」紅蛟吐著蛇信子,「正愁我吞天大人得了一個年輕貌美的新夫人,就把你的骨頭,獻給她當賀禮吧!」它吞雲吐霧,颶風驟起,飛沙走石,大樹一時間被連根拔起。
而青衣道士如風中的一葉扁舟,無論如何搖擺,身形始終巋然不動。
「交人,不死。」
他不出鞘,也不起符,眼神平靜無波。
而吞天紅蛟見慣了裝逼的人類,嘴上說得再厲害,不一樣還是當了它的腹中餐!
「狂妄,讓你看看本大人的厲害!」
一人一蛇斗法之際,般弱穿著紅衣,悄悄水遁,走了後門。
「道、道尊大人!小賊在此!」
生面孔堵住了般弱的路,語無倫次地大喊。
正是那幾個被桑欲叫過來的倒霉同門,六、七、八、九方通行都來了,結果被太京道尊一秒,捉了過來,乖乖當起了「內奸」。
而令他們意外的是,這個家伙竟然是個女的,而且還是特別正經的良家仙女臉,半點妖氣都沒有!
他們茫然了。
般弱祭出飛劍就想逃,背後襲來一道劍氣,她偏頭躲過,頭發被切了一縷。
夜色之中,她的側臉映入了掌門師兄的眼底。
哦豁。
完了,被認出來了。
還沒到仙魔大戰,她就要掛在此地了。
掌門師兄藏在沖天而起的陰影中,面容神情難辨。
他一步步走來,衣袂翩飛,發帶纏繞脖頸,聲音更是冰冷得毫無情緒。
「誰……給你穿的喜服?」
而在他的背後,龐然大物發出尖銳笑聲,「原來是一對有情人啊,可惜你來晚了一步,她已經是我的女人——」
萬物皆寂。
天上下起了血雨。
吞天紅蛟被切成了無數細小的血塊,轟然倒下,濺起萬頃巨浪。
大澤盡數染成血紅。
眾妖恐懼不已,連逃跑都不敢逃了,趴在地上,瑟瑟發抖求饒。
般弱也想求饒,她怕疼,是很沒骨氣的綠茶精,因此被掌門師兄拎著後頸皮,扔到一塊粗糙岩石上,她立即發動了自己的狡辯技能。
「師兄,你出去的時候,我就被人劈暈了,擄到這里!」她什么也沒看見!不要殺人滅口啊!那頭蛇精貢獻了個活生生的例子,被亂劍砍死是很痛的,連個全屍都留不了。
他彎下腰來,手指勾勒她的頰邊血跡,擦拭著那礙眼的新娘妝容。
「是被劈暈的?」
「是的!」
「是被穿喜服的?」
「是的!」
「聽見我喘得很厲害?」
般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