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裝東西的須彌芥子發出不滿的抗議,一次性往它肚子里塞那么多東西,件件是厲害的玩意兒,它儲物大佬都要變成儲物小弟啦!
「此去,定要當心,切莫逞能。」
掌門師兄沉聲囑咐。
「若有意外,記得摔碎為兄給你的令牌,我隨後便到。還有就是……」
般弱聽他又要長篇大論,連忙打住,「師兄,你放心吧,我一定把我每一根汗毛都保護好!」
掌門師兄默默瞅著人跳上竹枝,身影消失不見。
「琴道友,我們也啟程吧!」
道尊們看人依依送別完了,才敢湊上前來說話。
「澹台小友七竅玲瓏,縱然有波折,肯定會化險為夷的!」
「但願如此。」
他吐了口氣。
「走!」
黑衣掌門拔地而起,身形如鶴,沖入雲霄,緩緩落到通天竹的頂端。
道尊們紛紛跟隨。
他們屏氣凝神進入「小天外天」。
白晝驟變黑夜。
人聲鼎沸,華彩滿目。
眾人定睛一看。
面前是一座高達百丈的彩牌樓,燈影重重,游人喧鬧,仿佛正在進行一場熱鬧的夜晚廟會。一切都很正常,除了空中橫沖直撞的墨線。
大家第一次進入這種古怪的「小天外天」,各自警戒,提防著四周的異常。
黑衣道士閃電般招手,握住一粒墨點。
眾人的心提了起來。
那墨點啪的一聲在他手心濺開,展開一看,是個「走」字。
眾人頭皮發麻。
「是靈字小天外天!」
大家臉色極為難看。
小天外天類型不同,陷阱也不同,像這一類以文字為主的秘境,最是詭譎難測。曾經有人手握「殺」字,把所有人屠盡之後,同樣自戮而亡,沒留一個活口。眾人朝向黑衣掌門的目光微妙起來,他法力至強,若是又撞上了「亡」、「災」、「戮」等字,他們一個都別想跑。
掌門也沒有理會他們的驚懼目光,人在大道巔峰,無論做什么事都會被第一個注意到,所以他對旁人的情緒看得很淡。
「那彩牌樓有三十六個燈籠,若我猜得沒錯,一燈便是一輪考驗,諸位,我們的考驗開始了,是福是禍,諸位多加保重。」
這就是太京掌門的意思了——你們想進來,我讓你們進了,至於結果如何,得看各人努力。
不過這也可以理解,琴劍尊性情淡泊,成為掌門後,隱居太上山,從不參與各界紛爭。
他殺的人很少。
而能得他庇佑的人,更少。
各人神色各異,又掠地而去,尋找破解之法。
掌門師兄得了一個「走」字,步履輕緩,行走在街道之中,又將游走在幌子上、行人衣襟上、桌面落花上等等小字籠入袖袍。
「燈,燈快滅了!」
有人叫聲驚慌。
旁邊響起嘚嘚的聲響,一個面容稚嫩的小童跑到黑衣道士身邊,手里提著兩盞燈,露出尖尖虎牙,神態可掬。
「要猜燈謎嗎?挑一盞吧!」
清脆的童言剛落音,不遠處響起一聲尖叫。
有人給不出「謎底」,天真可愛的小童突然張開嘴巴,滿是利齒,活生生咬下了一截手臂。
掌門神色平靜,曲指彈出一字。
『四面山溪蝦戲水。』
是『思』字。
「哇哦。」白衣小童的眼睛滴溜溜地轉動,「恭喜你猜對了,給你個彩頭吧。」
彩頭?
掌門正思索間,天邊傳來一聲驚呼。
他仰頭去看,彩燈將夜空染得絢麗如晝,明燈如星河,耀耀灼人眼。
他看到了一抹雪。
「……小師妹!」
掌門師兄瞳孔一震,不再遲疑,如鶴沖天,掠向一排排高聳的屋檐,避開沉浮的孔明燈,踩上四時花、彩綢、紅漆、松枝、燈籠制成的彩牌樓。
他朝天際伸出胳膊。
這一幕,似曾相識。
他恍惚一瞬。
世人皆知,太京掌門一劍仙來,震古爍今,而自身性子,也是淡薄如流水,待人接物穩重周道。但很少人知,他也有少年孤傲桀驁。
他十六歲,劍意開悟,正是登堂入室之際,師父領回了一個六歲女童,嬌氣,愛哭,任性,還笨,臉圓得像小元宵,每天起床都要扎小揪揪,不扎又得哭上一輪。
為了照顧她,他不得不放棄了大半練劍的時間。
偶爾他也會感到煩悶,特別是這小團子不服管教,自己笨還不笨鳥先飛,罵了幾句就掉淚珠子,又趁他不注意,跑了出去,躲在樹上不回去。
疏忽照顧的小師哥挨了師父的一頓收拾。
那是他第一次挨打。
於是那天,心高氣傲的少年憋著一股氣,冷眼看她從樹上掉下來,摔了個屁股墩兒。
憶起年少之事,他忽而感到抱歉。
於是這次,他坦坦盪盪張開雙臂,溫柔地接住了這片天上飄落的雪。
掌門師兄在她耳邊輕輕道。
「睜眼,不怕。」
小師哥這次接住你了。
穩穩當當的,不怕掉屁股墩兒。
般弱從他懷里撐起身子,有些困惑,「師兄,這里是什么地方?我方才,突然感受到一股拉力,然後就墜落了下來。」
恕宗掌門的落腳點正好在彩燈樓附近,飛了上來,給她解釋一通。
她恍然大悟,很快抓住了關鍵所在。
「師兄,你剛才猜的是什么字謎?這會不會是我來這里的原因?」
掌門師兄斂眸。
「我……猜的是,親字。」
他把自己的情緒遮掩得一絲不露。
「難怪,原來是親人。」
恕宗掌門道,「這是第二盞燈了,澹台小友,快去尋字吧,不然就遭殃了。」他微微苦笑,「這法寶沒尋到,命都要葬在這里了,小天外天果然是名不虛傳。」
人走了,掌門師兄撫摸她的腦袋。
「沒事,有我在。」
般弱反而對靈字小天外天很感興趣,了解規則後拉著掌門師兄一路狂奔。
一盞燈滅,又有小童找上門來。
「少白頭?」般弱瞅了眼謎面。
這不就是「日」字謎嗎,幸虧她半路捉住了這個亂跑的字。
小天外天的規則除了要猜中謎底,還得做出跟字面意思沾邊的舉動。
難道她要跟掌門師兄禮貌地說,請你讓我日一日?
啊,這個秘境太不正經了!!!
般弱抓起小師哥的手,啪嘰一聲,打在臉上。
小師哥:「?」
般弱認真地道歉,「我剛才有想一些褻瀆師兄的事兒,師兄罰我吧。」
掌門師兄怔忪一下,又移開目光,含混著氣兒,低低道。
「做……也……無妨。」
般弱:「?」
什么無妨?周圍的聲音太吵了她聽不清楚,這個意思是她可以盡管想嗎?
而掌門師兄同樣被一個小鬼纏上,他彈出一滴墨點。
是個「婦」字。
般弱收起四象鏡,湊過去看,「是婦啊,這還不簡單,大街上那么多婦人——」
她的發帶一松,又被掌門師兄當場拆了下來。
「……師兄?」
她晃過頭。
「別動。」
他嘴唇咬著那一根雪白發帶,雙手撫弄起般弱的長發,生疏地梳了個婦人的發髻,纏繞上發帶,趁人不注意,手指悄然別上一支朱釵。
般弱感覺這少婦發型要掉不掉的,特別危險,於是脖子直直的,動也不敢動,萬一松了一綹,這此間生靈判定掌門師兄不能過怎么辦?
掌門師兄有些不好意思,「下次,會梳得更好。」
童子問,「她是你的婦嗎?」
那黑衣掌門卻不敢瞧她,低低嗯了一聲。
童子眯眼看了兩人好半天,最終背著手,蹦蹦跳跳走開了,好在是有驚無險。
幾輪過後,考驗升級。般弱使勁攥著手心,里頭的字兒鬧騰著,非要擠出手指縫,弄得她滿手墨跡。
這次她拿到的是「歌」字謎。
讓她當眾唱歌,這有點難為人了啊。
般弱輕咳一聲,很浮誇揚起聲兒,「檀郎呀~良辰佳景~莫要辜負~」
冰涼的手心遮住她的眼,滿眼燈火驟然熄滅。
她腰肢被人勾得往後一倒,撞上冷硬胸膛。
「小師妹,師哥的字謎,是,印。」
是印字?
不是,這跟你捂我眼睛勾我腰肢有關系嗎?
可惜般弱正在「歌唱」時間,沒辦法回應,他突然俯下頭,落在她的頸邊,那冰涼的嘴唇叼住她的皮兒,嚇得人一個哆嗦,調子都跑偏了。
「小師妹,若是不舒服,覺得疼——」
他的發絲嵌入她的衣領,肌膚微癢。
「叫出來好了。」
那呼吸混著清涼的夜風,略帶濕氣。
「你第一次,師哥,盡量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