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路猜測紛紛。
般弱再次見到人,是在十月份的國慶假期。
考古班趁著假期去了寶露鎮,一個歷史文化名城。在昆侖路與京風路交匯的路口上,般弱被師姐拖著出了酒店,去買糖炒栗子,偶遇頂流前任。
般弱其實專注力都在美食上,完全沒發覺,直到被師姐擰了個胳膊肉。
師姐:「你有沒有聞到一股昂貴的汽油味兒?」
般弱:「?」
倆人鬼鬼祟祟躲在灌木叢邊上。
般弱:這姿勢有點眼熟。
師姐小聲地說,「你家弟弟最近是不是發達了,居然不坐保姆車,改坐邁巴赫了。」
般弱:「人家是聞香識女人,你是聞車油識豪車。」
師姐:「……」
果然是做過黑粉的女人,什么點兒都能杠。
倆人蹲守的地點不遠不近,正好能瞧見。
頂級轎車散發著金錢的罪惡氣息,弟弟散漫靠在車門邊,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扣得嚴絲合縫,他垂著眼,咔噠咔噠玩弄著手里的魔方,迅速還原清一色。
「他等誰啊?不會是小情人兒吧?」
師姐趕緊把嘴捂上了,安撫道,「你家弟弟忠貞長情,肯定不會的。」
來的是好幾個男人。
眾人是跑著來的,西裝革履,嘴里哈著氣,「周賢侄,勞你久等了。」
「不敢,張導要見我這個小子,怎么能不等。」
年輕人手里的魔方轉動一行,顏色又散了開來。
為首的中年導演陪著笑,「賢侄這話就見外了。哎喲,這風有點冷,我定了個好地方,不如咱們先去,慢慢吃,慢慢聊。」
「這個地方也挺好的,有什么就直說吧。」
眾人面面相覷。
張導演搓了下手,「是這樣的,關於你中途撤資,其實還可以再談談……」
周璨唔了一聲,「稍等。」
幾乎就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人高馬大的保鏢們從附近拎出一箱東西。
「給張導、金導、陳董事滿上。」
大家臉色一變。
這可是白酒!
年輕人溫和地提醒,「承蒙各位關照,這杯酒,晚輩敬你們。」
張導頭皮發麻,「賢侄,這度數太高了,我……」
「您真是謙虛,之前晚輩也不熟練,還是您教我怎么喝的呢,您說感情深,一口悶,不是么?」周璨微笑,「您不喝,就是不給仙奴面子,也不給周家面子,這合作……」
暗示得這么明顯,誰敢不喝?
幾兩白酒下肚,眾人都有些熏熏然。
周璨又是恭維了一通漂亮話,第二瓶白酒也見了底。
張導暗罵這小子雞賊,臉上堆著笑,「賢侄,這酒,在這里喝實在是不夠味兒,我們最近加入個俱樂部,晚上活動很熱鬧,特別有趣。」
陳董事也麻著舌頭接話,「是啊,你去一趟肯定不虧,姑娘們都特別清純漂亮,賢侄既然單身了,不妨接觸一下。」
周璨禮貌拒絕,「暫時還沒打算找女朋友。」
「……哈,不當女朋友也沒關系啊。」金導擠眉弄眼,「你年紀小,這菜呢,得要多嘗幾道,才知道滋味嘛。」
周璨臉上掛著笑,指尖捏緊白酒小杯。
男人們心照不宣交換眼神,氣氛熱絡起來。
張導說話也隨意了點,「也不怪賢侄牽腸掛肚,這女大學生的滋味的確一絕——」
「嘭!」
中年男人被一腳踹翻,發出凄厲的慘叫聲。
周璨手里的魔方也飛了出去,啪的一聲掉到灌木叢邊。
眾人被嚇成鵪鶉。
年輕人收回長腿,慢條斯理走到張導旁邊,手腕一抬,白酒淅淅瀝瀝全澆在人臉上。
對方破口大罵,「我呸姓周的你他媽的神經病啊!」
「張導這樣辱罵晚輩,是不想要投資了嗎?」
張導頓時消聲。
周璨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淚。
他像個猩紅的怪物。
好一會兒,周璨才慢慢收斂笑聲,漫不經心道,「今天心情不好,改天談吧。」
他身形往旁邊斜了一些,伸手撈起摔在地上的魔方。
距離太近,師姐被嚇了一跳,冷不防發出呃的一聲。
男生彎著腰,指尖頓了頓。
他眼皮往上撩開一點,黑如深夜,冷意徹骨。
穿過灌木叢,般弱感覺那無機質般毫無生氣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冰涼,冷血,沒有情緒。
修長冷白的指尖撈起魔方,隨後轉身離開。
風中留下一屁股汽車尾氣。
「他媽的。」張導揉著腰,倒吸一口冷氣,「這小子是得勢就猖狂。」
「有什么辦法呢,周家回來的那個太不頂事了,居然讓他繼承了股份,周老爺子估計要哭慘了,哈。」
「這小子無情無義,趕盡殺絕,怎么沒人收他!」
「算了,風頭上,咱們能忍就忍吧。」
等這群人走了,師姐才敢大口喘氣,「霧草!你家弟弟這么可怕的嗎,我被他盯得起雞皮疙瘩了,這嚇都嚇尿了,怎么談戀愛啊。」
師姐敬般弱是條漢子。
而其他人卻把般弱當成了救火員。
首先是藍女士的一通電話,也不知道她從哪里搞到了她的手機號碼,開門見山地談,「你差不多就該讓仙奴停手了吧,那些族老被他搞得提前退休,下一步就要家破人亡了,你年紀輕輕,還是個大學生,有沒有點同情心啊。」
般弱啪的一聲掛電話,拉黑,標記詐騙,完美。
對面的藍女士氣得柳眉倒豎,不知好歹!
這還不止,周老爺子親自來請她。
怎么著的?
當時般弱跟老師出了個小差,到侯家嶺開展田野考古工作,這邊一場大雨過後,顯露出了些許的遺跡,於是知大考古研究組馬不停蹄地來了。
般弱是教授們的心尖寵,自然得捎帶上。
她跟師姐玩了好幾天的小泥巴,回去也是灰頭土臉的,跟周老爺子帶來的一群西裝人士格格不入。
在老房子里,周老爺子露出了疲態,「我同意你進祠堂,你讓仙奴收手吧。」
他以為養出了一條小驕龍,沒想到獠牙露出之後,竟是一條不折不扣的小毒蛇,反咬周家一口。這家伙居然居心叵測,百般隱忍,煽動了他最不屑的仇人,讓他的兒子們對最小的弟弟下手。而小兒子呢,被他養得太天真了,妄想以一敵十,導致兩敗俱傷。
周老爺子護兒心切,順手就拿起了周璨這個擋箭牌,假意要授予他股份,結果步步落入他的圈套。
現在周家內斗,紛爭不斷,人人自危。
周老爺子無力挽回局面,只能去找周璨的軟肋。
對方既然能讓周璨放棄繼承者的位置,那么也有可能勸人放下屠刀。
般弱虛偽地笑,「您說的是什么話,我跟您孫子早就分手了,我能量小,影響不到他的。」
「你能。」周老爺子篤定地說。
般弱抬頭看了看這壯實的保鏢哥,「要是我說不,您要把我綁起來嗎?」
周老爺子淡淡笑了,「仙奴也綁了仙材一回,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很公平。」
般弱嘖了一聲。
周家真是全員惡人啊。
她正想著怎么逃脫,周家最大的惡人殺到現場。
般弱眼前一暗,被人箍住腰身,往上提了下。
她雙腳懸空,像個小雞仔。
般弱:「你干嘛呢。」
嚴肅點,對峙現場呢。
周璨:「稱一下你有沒有缺斤少兩。」
般弱:「……」
周璨又克制放下人,擋在她面前,似笑非笑,「爺爺也真是的,大老遠跑到這兒來干什么呢,有話在家里說不行?您文雅了那么多年的風骨,今日卻對一個小女孩兒下手,就不虧心嗎?」
周老爺子恨恨道,「該虧心的是你!你讓兄弟鬩牆,家宅不寧——」
周璨黑眸清寒,「不敢當,您教得好。」
周老爺子捂著發疼的胸口。
「這地方風景不錯,爺爺最近郁結在心,可以多待一下。」周璨輕輕一笑,「畢竟您回家了,可就沒有那么舒坦的時光了。」
說著他留了一批人馬處理,自顧自拉著般弱出去。
他松開手,表情冷淡,「住哪?」
這跟那天問她酒店房間的語氣天差地別。
般弱懷疑看他。
周璨插兜,冷嗤,「放心,我白天不發/情。」
於是她把人領回她住的小房間里,般弱想著自己雖然是被牽連了,但這人也來解圍了,算是一比一抵消了。
考古研究組租了個最亮堂的老土屋,一進門就是一口青磚天井,四四方方的堂屋勾著一股風,家具破舊,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留了個上世紀的電視機,牆上貼著老舊的神像紙,旁邊則是堆著塑料桌椅,全員開飯擺放用的。
左右手邊就是一排屋子,般弱去了右邊,周璨後邊跟著。
房門窄小,般弱進得很輕松,男生差點就卡住了,他貓著腰,鑽進一片黑暗。
陰暗,潮濕,悶熱。
這是周璨對般弱住處的第一印象。
他望了一眼她的床。
小得可憐。
他這體格,一坐上去估計要散架了。
他的姑娘明明該躺在柔軟的、潔白的、充滿香氣的錦綉堆里。
寬大的手掌抓住她的手。
般弱腳步一頓。
「我把它們奪回來了,用一種卑劣的、冷血的、又十分見效的手段。」他毒蛇一樣纏繞住她,「我想邀請你,一起分享這盛大果實。」
周璨慢條斯理的,一件一件念著周家的財產。
氣都不帶喘,念了足足十分鍾,什么不動產,什么古董,什么分紅。
般弱聽得怦然心動。
看在財神爺的份上,她覺得小男孩也是可以慢慢教的,就是多花點時間嘛。
「你要是跟我,這些都是你嫁妝。」
答應!我都答應!給我安排上!
般弱激動得眼睛發紅,為他轉身。
通過天窗的光,他隱隱約約看見她屈辱般的淚光。
「啪!」
弟弟掌摑了自己一巴掌,迅速紅腫。
般弱:「???」
「對不起,你是個真正為國家事業獻身的人,我不該用錢侮辱你。」
周璨頓了頓,又反手給自己一巴掌,臉紅對稱了,語氣更為冷靜克制,「剛才的話,你忘了,就當我從沒說過。」
般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