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姐妹扶著賈母碎步奔入,賈母一邊走,一邊連聲問道:「寶玉、小祖宗,你這次又發生什么大事了可別再嚇我這老人家啦」
「玉兒,快說說到底出了什么怪事」
情急之下,王夫人一把抓住寶玉的大手,仔仔細細地檢視一番,這才放下心來。
未待寶玉開口回答,探春緊接著問道:「寶哥哥,下人看到半空中有人影飛來飛去,是否真有其事」
寶玉見所有人的嘴唇都在開合,看那架勢自是問題多多,他急忙大手一擺,止住喧鬧之語,道:「你們別急,我會一五一十告訴你們。」
話語微頓,寶玉在眾人注視下編了一個善意的謊言。
五色神石與妖怪的事情畢竟不是人人能承受的重擔,一但傳開,必會在府中引起不可抑制的恐慌。想到這兒,寶玉暗自一笑:如果讓無憂無慮的美女們整天擔驚受怕,從而花容憔悴,那可是罪過呀罪過
「啊原來金釧兒是為了保護你,才被賊人打落井中。」
薛寶釵平日待人溫和,與善良純真的金釧兒交情甚好,事情雖然過去一夜,但眼眶還是出現淚光。
寶玉心中一陣爆笑,臉頰猛烈扭曲起來,正好誤導眾女。
寶玉極力裝出黯然神傷的表情,搖了搖頭、張了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寶兄弟,你先歇息吧,金釧兒的後事就交給我。」
剛才王熙鳳一直靜立無語,眼見寶玉如此悲傷,她終於走到寶玉面前,眼底閃動著別樣的關懷。
寶玉聽到王熙鳳的聲音,不由得抬起頭來。
剎那間,兩道微妙的視線於虛空中相撞,燦爛的火花同時在叔嫂倆的心頭閃爍。
就在激盪的情思要涌出心窩的一刻,賈母透著欣慰的話語驚醒寶玉兩人。
「寶玉,你傷病未愈,不許隨便出門,老身會請國師前來降妖除魔。」
賈母一拄龍頭拐杖,臉色一冷,大聲命令道:「來人啦好好照看二爺,如若他再有個好歹,全部活活打死」
門外,丫鬟婆子、下人侍衛立刻跪滿一地,賈府下人很少見賈母如此疾言厲色,就連最膽大的晴雯也不由得臉色微白。
見下人們轟然應諾,賈母滿意地點了點頭,環首四顧,見諸女也是襟若寒蟬,明顯是被自己嚇著了。
賈母不由得呵呵一笑,終於緩和房內冷肅的氣氛,說:「你們這些小丫頭,我老人家只是為了寶玉好,你們怕什么」
「老祖宗,我都被你嚇死了,你要拿什么來賠呀」
林黛玉主動依偎在賈母身旁,纖纖玉手輕柔「捶打」著賈母的肩膀。
三春姐妹也適時蜂擁而上,牽手拉袖大是不依,唯有大氣端庄的薛寶釵笑意盈盈地扶著王夫人,沒有與眾女上前起哄。
「好、好老身賠就是了。」
賈母在一群乖孫女兒的撒嬌下老懷大開,樂個不停,道:「你們這幾個小丫頭看上什么寶貝,就盡管拿去」
話音微頓,愁苦一晚的賈母欣喜之余,不由得興起調侃之心,不待幾女開口道謝,緊接著又道:「就當作是提前給你們的嫁妝,好不好」
二八少女,懷春之齡,賈母一句戲言,無巧不巧說中少女心底深處的美夢。
眾女齊聲嬌嗔,羞澀油然而生,一張張玉臉更是紅霞密布。
片刻後,羞怯的林黛玉首先帶頭跑出門,三春姐妹也好不了多少,再也不敢胡鬧的緊隨於後,出門而去。
「哈哈」
眾人見狀自是哄堂大笑。
笑聲過後,在賈母的帶頭之下,眾女魚貫而出,只留下寶玉孤零零地待在房間。
走在後面的薛寶釵見寶玉可憐的模樣,不由得嫣然一笑,在出門一刻回首安慰道:「寶兄弟,金釧兒的家人我會妥善安置,你就不要想多了,好好休息吧」
寶釵想得真周到呀寶玉欣慰的一聲長嘆,然後啞然失笑,隨即又眉頭微皺:釧兒的家人此刻定然已經得知噩耗,自己又不能告訴他們真相,真是麻煩
黎明的曙光初現,黑夜的神秘還未完全退卻,就在這黑白交替的一刻,寶玉不顧晴雯等人的大力阻攔,走出怡紅院。
晴雯等女阻攔不住,又害怕寶玉做出傻事,嬌軀一動就欲追出門去。
「二爺,老太太有令,我們會被活活打死的。」
「晴雯,你放心,老祖宗那兒我會擔著,我只是去看看釧兒的靈堂,你們不要跟著我,我已經沒事了。」
寶玉看著襲人等女臉上的淚痕,尤其是襲人已經說不出話來,他不禁心窩發疼,但現在卻不是說出真相的時刻,心中不由得一聲長嘆:好麻煩
「不行,萬一你又出府遇上妖怪怎么辦我一定要跟著你。」
晴雯高挑的身子挺得筆直,很堅定地與寶玉四目對視,隨即又道:「你不讓我跟著你,我們絕不放你出門。」
「唉,好吧,那秋紋與麝月留下來好好照料襲人。」
寶玉大手一揮,轉身就走,秋紋與麝月雖然也想跟隨,但卻沒有晴雯那分氣勢,兩女只得回身扶住襲人,半強迫地將她架回卧房。
畫面一閃,寶玉來到王夫人居住的院落。
「母親,孩兒有一事相求」
剛一進入王夫人的房間,寶玉二話不說,撲通一聲跪下去,道:「母親,您要是不同意,孩兒就永遠不起來。」
還未梳洗完畢的王夫人與在寶玉身後的晴雯齊齊嚇了一跳,不知寶玉究竟要干什么
「你這孩子怎么又犯渾了」
王夫人急忙上前攙扶寶玉,柔聲道:「起來說吧,你的要求我哪次沒同意」
「不,孩兒就跪著說。」
寶玉堅定地拒絕王夫人的好意。
王夫人見寶玉如此情態,生怕他再發怪病,只得順著他的意思,道:「你說吧,只要我能辦到,一定答應。」
「我想娶金釧兒為妻,給她一個正式名分。」
寶玉平靜的話語剎那間掀起王夫人與晴雯心中的滔天巨浪,畢竟古人素重名分,就好似今人珍視生命般。
王夫人臉色一怒,毫不猶豫地開口反對:「不行,你怎能娶一個死人為妻那樣豈不讓天下人笑話,你以後還怎么見人」
「金釧兒為了我不惜一死,我又怎會在乎虛名呢」
「不行賈家的名聲不能敗壞,如果讓你父親知道你娶一個死人為妻,還是一個婢女,那還不把他活活氣死」
「我娶妻又與他人何干管別人的想法做什么」
寶玉不滿地說道。
聽聞寶玉如此驚世駭俗之言,王夫人不由得花容失色,玉手一探,摸了摸寶玉的額頭,還以為他生病燒昏了頭。
「兒啊,你可不是普通人,是榮國公的後人、賈府的二爺」
「母親,您還記得孩兒對您說的話嗎」
寶玉心念一轉,既然強求不得,那就只能故技重施,道:「金釧兒是我命中的救星,仙人之言果然應驗,如今她為我而死,我又怎能不給她一個名分呢」
「我也知道她是一個好姑娘,但祖宗規矩萬萬不能更改,無論如何,一個下人不能成為賈家正妻」
在一旁的晴雯目睹母子兩人爭論不休,芳心同樣被寶玉「驚世駭俗」之言擊中,她剎那間木然呆立,心房不停回盪寶玉的話語:天啊,寶二爺要娶釧兒為妻,他竟然敢娶。兒為妻
這個寶玉果然大不一樣,而且是大大的不同
這邊的晴雯心弦顫抖,那邊的母子爭論終於到了尾聲。
寶玉話鋒一轉,為王夫人找了一個台階下,道:「母親,孩兒願聽您的意願不娶為妻,但總可以立為妾吧」
明達世情的假寶玉其實早就明白他的要求不會得到同意,即使成功說服王夫人,也過不了賈母與賈政那關,他真正的想法其實就是立金釧兒為妾,先前的「娶妻」之說只不過是一計而已。
「這」
王夫人果然中計,玉臉微微一沉,嬌軀向後一靠,頃刻間下定決心,道:「好吧我就做主讓你立金釧兒為妾,這下你可滿意了」
「多謝母親」
寶玉發自真心地重重磕了一個響頭。
「兒啦,為娘不疼你還能疼誰」
王夫人寵溺地將寶玉摟入懷中,玉手輕摸他發紅的額頭。
溫馨的暖流在寶玉與王夫人心間流轉,寶玉依偎在王夫人的懷中,首次戰勝嚴重的戀母情結,沒有絲毫綺念地道:「娘親,那您能與孩兒向老祖宗說情嗎」
「好啊,你這孩子原來安的是這心呀」
王夫人其實也是女人,心緒微妙變化後,她不僅不再反對,而且還為寶玉的做法暗自喝彩。
時光一晃,一個白天過去了。
搞定一切的寶玉終於來到金釧兒的靈堂。
刺骨的寒流四方彌漫,無盡的陰郁低空盤旋。
在賈府下院的靈堂中,寶玉看著棺木內的「屍身」臉頰又開始扭曲起來。
為了不露出破綻,寶玉走到守靈的玉釧兒面前,對玉釧兒與幾個下人道:「你們能出去一會兒嗎我想一個人與金釧兒待一會兒。」
寶玉有令,誰敢不從幾個下人立刻退出去。
悲傷至極的玉釧兒雖不願離開金釧兒,但念及金釧兒生前與寶玉的情意,再見到寶玉此刻神傷的模樣,還是點了點頭。
「好妹妹,我們出去吧。」
這時,晴雯上前扶起玉釧兒,攙扶著雙膝發麻的金釧兒慢慢走出去。
人群一去,寶玉立刻如釋重負,隨即坐在棺木邊嘻笑道:「好釧兒,睡吧,等你睡足了我再喚醒你,嘿嘿」
一股冷風突然吹進來,吹亂金釧兒鬢角的秀發。
寶玉唇角一翹,伸出柔情的大手,就在手指碰到金釧兒秀發的剎那,他突然雙目一縮,眼中精光電射。
「誰出來」
寶玉突然回頭一聲厲喝。
「咦」
詫異聲在空中響起,幽深低沉的話語傳入寶玉的耳中:「你這小子看得見我們兄弟倆」
得到答案的寶玉反而嚇了一跳,他其實只有感應,而沒有看穿妖魔鬼怪隱身的能力,心想:妖怪又來了,妙玉又不在身邊,而且對方還說是「兄弟倆」「哼,你們如此鬼祟,也是來搶通靈寶玉的嗎」
寶玉心神一緊,故意抬頭望天做出傲慢之狀,玩起「唬人計」「通靈寶玉什么玩意兒」
另一道同樣低沉的話語憑空響起,語帶不屑地道:「凡間的東西對我們又有何用看你那緊張的樣子,拿出來讓鬼爺爺看看」
啊,理解錯誤草木皆兵的寶玉不由得暗責自己真蠢,竟然自找麻煩:對方可是鬼怪,怎能拿通靈寶玉給他們看
正當寶玉心神微亂,不知該如何回答時,先前的聲音無意中化解他的困境。
「牛頭,你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們還是辦正事吧」
「知道了不就是這個月的份額還沒完成嗎我說馬面,你這家伙怎么總是不開竅,整天只知道勾魂咱們都勾了幾百年,你不厭嗎難得遇到一個這么好玩的陽間小子,不玩白不玩」
也許是早已習慣牛頭啰嗦,馬面對他的埋怨只是靜靜無語、毫無反應,而寶玉卻聽得心中大汗。
寶玉不由得心想:牛頭馬面靠,原來是地府鬼差警幻仙姑說的麻煩果然來了,而且還來得這么快
「你們要干什么」
寶玉已經猜到對方來意,下意識擋在金釧兒的身前。
「勾魂」
馬面的話語簡潔精練,卻好似晴天霹靂般在寶玉的心中炸響。未待寶玉有所反應,耐不住寂寞的牛頭已接口道:「又不是勾你的魂,小子,你怕什么讓開吧,要是將你這小子勾住了,你鬼爺爺可不管。」
「胡說,金釧兒又沒死,你們勾什么魂」
寶玉驚聲說道,憤怒一刻,通靈寶玉輕輕一抖,他竟隱約看到牛頭與馬面的位置。
「上頭要她三更死,誰敢留她到五更」
馬面的聲音森冷而無情,一股陰風只向寶玉逼去,道:「小子,她的時辰已經到了,讓開」
「你們休想」
寶玉身子一展,修長的身軀剎那間氣勢高漲,明亮的雙眸無比堅定,直視著牛頭與馬面立身之處。
「有意思。」
馬面的聲音首次有了細微的變化,帶著一縷戲謔之意:「怎么,你這凡人還想與我們動手不成」
寶玉雙拳緊握,狂野氣勢瘋狂攀升,斬釘截鐵地說:「當然不是啦,嘿嘿。」
話鋒一轉,寶玉突然由蓄勢待發的戰神變成諂媚的馬屁狀元,落差如此巨大,弄得牛頭與馬面不由得面面相覷。
「我怎么敢與兩位上仙動手呢兩位大人有大量不會與我一個小小凡人計較,對吧」
「馬面,這小子嘴還挺甜的,咱們也成上仙了,哈哈」
兩個鬼差難得受人如此抬舉,不由得開心地笑起來。
第二章 賄賂鬼差
「大仙辛苦了,來,抽根香煙休息一下吧」
寶玉掏出懷中的「紅樓」牌香煙,手一伸,卻不知該怎么遞出去。
「香煙什么玩意兒」
喜好新奇的牛頭語透興奮。
「你這小子,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不少呀先是什么寶玉,現在又是香煙,鬼爺爺我勾魂勾了幾百年,倒是首次碰到這么好玩的事情。」
寶玉強行擠出一臉笑意,對著空氣討好賣乖:「牛頭大人,這是如今人間最為流行的玩意兒,從西洋傳過來的好東西。」
意念一轉,寶玉話音微頓,隨即再添一把火,滿嘴胡謅道:「兩位大人應該知道,你們的同行也就是西洋的死神,可是早就抽上香煙了,所以小的才特意拿來獻給兩位大仙。」
「是嗎那我就嘗嘗吧。」
牛頭果然歡喜不已,轉頭對身側的馬面道:「我這不算是貪贓吧」
馬面無奈地給了牛頭一個白眼,將頭望向別處,全當沒有聽見。
寶玉只覺得手中的香煙一動,就離手飛去停在虛空中。
微微一愣之後,寶玉立刻回過神來,利落地掏出火柴,「嚓」的一聲燃起藍色的火苗,道:「牛頭大人,小的為您點煙」
古怪而好笑的畫面就此出現在凄涼而哀怨的靈堂內,冷風流轉下,燈火時明時暗,一個俊朗不凡的少年對著空氣喃喃自語,還對著香煙不停哈腰點頭。
「牛頭大人,味道還不錯吧西方死神可喜歡抽煙了」
「嗯,不錯。」
既然是同行的愛物,牛頭自然要仔細品嘗,接連抽了幾口後,他滿意地大點其首。
「那兩位大仙能不能放過金釧兒」
寶玉呼吸一重,雙眼寫滿期待。
「不行」
馬面冷漠無情,冷聲打破寶玉的幻想。
「你們」
寶玉不由得怒火陡生,想不到自己如此一番低聲下氣,依然未能改變牛頭與馬面的念頭。
憤怒無比的寶玉正欲怒斥出聲,不料一陣陰風吹來,令他瞬間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只能焦急無比地兩只眼珠轉來轉去。
「開工。」
馬面手一揚,亮出黑色鎖鏈。
牛頭最後大力猛吸幾口,將剩下的香煙全部抽完,這才召喚出白色鎖魂煉,兩條鐵鏈凌空一卷,直奔金釧兒而去。
勾魂鎖鏈盤成一團,飛至金釧兒的上空旋轉飛舞,強大的吸力伴隨著淡淡的金光,剎那間籠罩著金釧兒。
「怎么會這樣」
片刻,牛頭見金釧兒毫無反應,不由得牛嘴大張。
馬面也是詫異無比,手中黑色鎖鏈猛然光芒大作,勾魂之力暴增不只一倍,奇怪的是金釧兒的魂魄依然沒有被勾出來。
「真是奇怪」
做事謹慎的馬面凝神一想,對牛頭道:「你看看判官發的公文是否有錯這金釧兒有何來歷,竟然如此怪異」
「馬面你看,這公文上寫的正是此女,時辰也對,而且前生只是凡人,沒有什么神奇之處。」
牛頭將公文遞到馬面面前,讓馬面自己確認。
片刻,對香煙滋味念念不忘的牛頭順勢說:「馬面,既然如此,我們還是先回地府稟明判官再說吧,實在不行,就將她當做失蹤人口,咱們同樣也可以交差。」
馬面見勾魂煉下的金釧兒仍然毫無變化,只得無可奈何地同意牛頭的提議,大筆一揮,陽間就此又多了一名失蹤的女鬼。
法力卷動下,兩個鬼差遁地離去,隨風傳來牛頭的低語:「小子,我可幫你說好話了,記得多弄點香煙,我會回來找你的」
寶玉身子一抖,終於恢復自由,他長長吁出一大口氣,隨即下意識摸了摸剛才余溫不絕的通靈寶玉。
嘿嘿這玩意兒還真是名不虛傳,這兩個鬼差根本沒有半點反應,終於打發一批麻煩了。嗯,不知道後面還會出現什么麻煩念及此處,寶玉果斷地做出一個決定,他要守在金釧兒身邊,直到這三日的靈堂結束。
「二爺,鳳二奶奶來了。」
晴雯輕柔的話語在門外響起,將寶玉從沉思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