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一語間,蘇折便把回信寫好了,上了蠟封,才讓管家送去給信差。
信差復又連夜離去。
蘇折站在屋檐下,仰頭望了望夜空,攜了沈嫻道:「今夜有月色,我帶你轉轉。」
沈嫻漫不經心地跟著他,問:「你讓連青舟去夜梁作甚?」
「嗯?」
「方才無意間看見的。」沈嫻道,「他去了大楚和夜梁的邊境。可我聽說夜梁戰敗,與大楚面和心不和,邊境應是矛盾多發地,他去那邊不會有危險?」
蘇折眯著狹長的眼道:「他快回來了,到京時說不定能趕上年關。」
真是冤家路窄。
此次連青舟來信說,柳千鶴投靠去了夜梁。
穿過入冬後有些蕭條的竹林,沒想到竹林後別有洞天。
這個地方沈嫻不曾來過,後面很寬的一面水塘。
水光平靜,朦朧的月色投映在水面上,十分美麗。
從竹林里有一條木廊伸展出來,直到水塘的中央。
蘇折席衣坐在邊上,曲著修長的腿,扯了扯沈嫻的手,道:「坐下來陪我。」
沈嫻想,定是這月色在搞怪,所以她忘記了怎么拒絕。
她緊挨著肩和蘇折並坐著,臨水木廊外沒有欄桿,她便凌空垂著雙腿,沒有規律地輕輕晃動著。
衣角跟著飄飄紛飛,輕盈靈動。
蘇折在家時,亦或是在官方場合時,除了官袍便是白裳,是清淡的月白色。
用他的話說,在干壞事的時候才要著黑衣。
在別人的目光所能及的地方,在陽光普照無所遁形的地方,他翩翩如玉、溫和無害,是與世無爭的公子,是滿腹經綸的大學士。
沈嫻覺得他過得也不算好。
人前是一面,鬼前又是一面。
到如今,沈嫻才有了一點點了解他。
今晚說起蘇折重獲新生的這件事,沈嫻心里有點復雜,不知是同情還是……心疼,讓她不是滋味。
一個人顛沛流離,連自己何日出生的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活著很礙事,那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
沈嫻手里掬著他月白色柔軟的衣袂,問:「蘇折,哪一個才是真的你?黑的是你,還是白的是你。」
蘇折說:「你眼里的我,是黑的還是白的,那我便是那個樣子。」
「為什么要活得這么累?你就不怕日子久了,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樣子。」
他笑了一下,微涼的手指隨手攏了攏沈嫻耳邊的發,道:「你知道就好。等我糊塗的時候,你記得提醒我一下。」
沈嫻抬頭,撞進他深邃的目光里。
沈嫻道:「你大概是誤會了,我並沒有和你親密到這種程度。」
蘇折默了一會兒,道:「可你把我當朋友么,朋友之間善意的提醒也很正常。也有的朋友,能夠相處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