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五十七章 主公,無言的詩殤父(四)(2 / 2)

哪怕動了情,也會被系統強制地抽走封起。

姒姜沒聽懂這句話的真正意思,只以為她還沒有開竅,心動而不自知。

這樣也好……

姒姜垂下眼,掩下眼底說不清的神色。

一進入樓中,她感知一下方位,便進沖二樓,此時二樓樓台大開,風吹起紫櫻樹簌簌作響,樓下的光映紅了樓面,有一人正坐於席上,光映其背,身形隱於黑暗之中瞧不清面目,但陳白起卻一眼便認出他來。

原來楚滄月方才所站的位置便是此處,莫名這個場景有些熟悉,當初好像她就是在這里赴他的約,喝下他斟的酒,然後遭遇到後面的毒殺身亡。

回憶不可追,她恍惚了一下,便收拾起情緒,走上前,查看起陳孛的情況。

他雖為坐姿,但彎著頸,腦袋耷拉著,應是睡著了,呼吸平緩,神色平和。

也不知楚滄月是用了什么辦法才讓他如此平靜,以往若沒有她給他輸送巫力,他時常會睜眼坐至到天亮。

見他沒有什么事,她便背起了他,趁著夜黑雨深便飛速地出了宮。

將人帶到她的住所,她便讓姒姜替她護法,讓她專心解咒。

解咒的過程十分順利,陳孛很快便醒了過來。

他輕喘著氣,眼神還有些煥散,迷茫遲緩地打量著四周環境,卻發現是在一間陌生的房內,正是夜里,房內卻沒有燃燈,直到他不經意掃到前方有一道纖瘦的人影。

他視力已大不如前了,再加上室內昏暗,即便他坐在靠窗邊的位置,卻仍舊瞧不清前方站著的是何人,只是人的感覺很奇妙……明明覺得那道身影很陌生,面目也模糊不清地瞧不見,但她就站在那里,他便有一種無法形容的親近。

陳白起見他怔松迷茫地盯著自己,知他是沒有瞧清楚她的樣子。

「父親。」她輕聲喚他,好像怕聲音再大一些便會嚇著他了一般。

陳孛訝然失聲。

許久,才顫聲道:「你、你喚我、我什么?」

「父親。」她又喚了一聲,但這一次聲調微揚,帶了些笑意。

陳孛至清醒後,記憶力便有些斷缺,這也是不可避免的,畢竟中咒太深,若非是陳白起來解咒,只怕他這一得都只能渾渾噩噩地過下去了。

是以,他並不記得這些日子他與陳白起相處的時光,也並不記得中咒後的記憶。

「誰是你的父親?我陳孛早已是孤寡之人,休得編些謊話愚弄於我!」他勃然大怒,因氣極那張青白的病容有了幾絲血色,但到底損耗了許多精氣,一氣便兩眼發黑,身形晃搖不止。

陳白起連忙上前摻住他,一手貼於他背部,運氣替他解郁疏氣,嘴上解釋道:「父親,你可還記得你小時最喜與嬌娘玩踢荷包,可你最不喜歡綠色,是以小時也從不允嬌娘用綠色荷包,穿綠色的衣服,偏生嬌娘那時就喜綠色,非要與父親對著做,為此你氣極了還打了嬌娘一頓,為這嬌娘大半個月都沒有理過父親,直到父親半夜跑到嬌娘床邊哭得傷心,嬌娘這才與你合好……」

陳孛聽著她講的事,原本激動的身體開始慢慢變得僵硬起來,好像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後,一時沒有辦法接受。

陳白起手下動作未停,持續護著他的心脈,讓他平靜下來,她繼續講著一些瑣碎又只屬於父女兩人才知道的事情。

「我知道,你以為我死了,這么多年我一直沒有來找你,你定是怪我、怨我,所以便不想與我相認了,是嗎?」

她放開了他,站起來退後幾步,這時陳孛全身哆嗦了一下,猛地抬頭看向她,眼中卻已是淚水漣漣。

卻見她直直跪在他的面前。

「女兒不孝,這么多年未曾承歡膝下,反而害父親勞心傷神,你今日若不肯原諒我,那我便長跪不起。」

這時,終於相信眼前之人便是他的女兒的陳孛,連爬帶蹬地撲到陳白起身上,抱著她便是哇聲大哭道:「嬌嬌兒,嗚嗚……當真是你嗎?為父不是在夢里吧,你真的回來了,我還怕我這把老骨頭等不到你了……」

陳孛這人生來性子便古怪嬌弱,幾十歲了仍舊喜笑啼哭皆隨性,但自從陳嬌娘「死」後,他卻開始粉砌臉面,將自己變換成了一個嚴肅、刻板的族長形象,鮮少有這樣流露真性子的時刻,如今見到死而復生的女兒,他卻是什么都忘了,只想將心中多年積累的委屈、傷心、凄涼與寂寞一道哭訴於她聽。

當一個人身邊什么親人都沒有了,無人時無處話凄涼,人多熱鬧時卻更是滿心寂寥,他活著就像沒有了明日一樣,每日都靠著過去的回憶才能支撐下去。

陳白起聽他哭得傷情,心中自然也不好受。

她想起了當初給他當女兒,卻像角色調轉了一樣,時常是她在照顧他,他這人說好聽點叫隨性,說不好聽點,那叫矯情軟弱,雖然聰明有才華,但並非一個堅強又果斷的男人。

他性格上的缺點很多,一開始她拿他當便宜爹,權當撿一副身軀後多送的一個贈品,並不太上心,但最後卻發現,她對他的了解還是太少,他或許做不成一個頂天立地、人人歌頌的大英雄,卻是一個可以為女兒豁出一切的好父親。

只要是她想要的,他全都毫無原則地成全,哪怕她要成為一個謀士,成為一個男人一樣去打仗,他雖然會反對,但最後還是選擇尊重她,背地里替她籌謀劃策,不惜違背自身的意願回到丹陽。

人心換人心,她到最後亦是真心認他為父的。

她勸慰道:「父親,其實我早就與你見過了,不知你還記不記得,你曾與一個叫陳煥仙的少年相遇?」

聽她的話中似另有深意,哭得有些昏漲的陳孛稍斂了淚意,繼續聽她道:「我一直都記得你說過的話,我說過我會給你一個解釋,而那個陳煥仙就是我,我當時改頭換面與你重逢,奈何我想跟你相認卻時機不對,想等手上的事情結束後另尋更妥當的時候告訴你,卻不想最後還是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