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八十一章 主公,決擇(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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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卿是不是離開咸陽了?」陳白起突然出聲問道。

姒姜跟巫長庭都驚訝了一瞬。

稽嬰斂了一下眼神,看了她一眼,神色冷若冰霜並沒有回答她,而是讓戍衛拉出一群人,他們被麻繩捆綁著手腳,蜷縮著肩膀,像受驚一般低著脖子。

陳白起沉凝著目光看向他們。

這十來個人是宅子里給他們幫佣的廚子、掃灑跟浣洗的人,談不上熟悉,卻也見過面的。

「若不想這些與你牽扯上的無辜人士身首異處,你們接下來最後不要反抗。」稽嬰陰綿冷語道。

姒姜剛從後卿趁著他們溜號時跑了的訊息中回過神,一見稽嬰這無恥小人竟他們來這一套,頓時怒了,他皮笑肉不笑地嘲諷道:「陳芮,他分明是看你人善才敢拿這些人來要挾,有本事將這些人拖到後卿面前試試,別說十幾個人,當著他面屠一城人他都能面不改色,無動於衷!」

這是將後卿妖魔化了吧他。

巫長庭抿緊嘴唇,與陳白起耳語道:「聖主,看來之前我們住的那間宅子被抄了,他抓了這些人來泄憤,只能說明後卿等人已提前離開。」

陳白起也是這樣想的,但她想,估計事情還遠遠不止這么簡單。

後卿這人向來行事周詳又底牌足,從不懼在人家咸陽王城腳底下鬧事,但這一次他卻偏偏與她招呼都來不及打一聲,便領率著眾部匆忙離去,這不像是他平日的行事風格,除非突發其來發生了一件讓他不得不即可啟程離開的大事。

而這群人當中並沒有陳孛,想來他聽從了陳白起離開前的叮囑,跟緊了後卿與他一並離開了,也有可能不管他願不願意,後卿都一並將人給帶走了。

無論如何,陳孛沒在其中,她還是稍松了一口氣。

另外稽嬰堂堂一御史,不派武將衛尉來抓人,偏一大早吹著寒風大動肝火地跑來親自逮人,也甚是奇怪。

他能查出他們三人離城外出倒也不出奇,畢竟他們出城時都有記錄,只是他來抓他們三個無關緊要的人所為何事,總不能是後卿跑了,他想拿他們三個人來要挾逼迫後卿回來吧?

可後卿是個什么樣的人,但凡打過一次交道的人都知道,佛貌蛇心,他可不會受任何人任何事的威脅。

那還剩一種猜測,那就是反正正主跑了,他也逮不著,便干脆抓拿他們這些同伙來泄憤出出氣。

但看他那樣子好像事情又並非這般單純,都是混政治圈的人,外邦無小事,哪怕他們與後卿有私怨也不會這樣高調的抄府拿人,看來在他們離開期間咸陽定是發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最終摸不准是什么事情,陳白起讓姒姜跟巫長庭稍安勿躁,先隨著他們捆綁去一探情況,最終,他們沒被送去縣衙,而是隨著稽嬰的青氈牛車一道駛入了宮庭。

在進宮前他們三人被喂了摻在水里散功的葯粉,還用上了精鐵鐐銬,那叫一個防范嚴厲。

「我們跟秦國無冤無仇,是不是後卿又惹了什么事連累了我等?」姒姜合理猜測道。

徒步走在軲轆牛車後面的三人又開始嘀嘀咕咕個沒停。

陳白起攤手:「稽嬰如此嚴陣以待,還將我們帶到宮里來,想來是秦宮出事了,但是不是與後卿有關,就不得而知了。」

「早知道他們都跑了,我們也就不回來了。」姒姜後悔晚矣。

巫長庭卻不明白聖主的一系列決定,他問道:「聖主為何要任由別人擺布,憑這些人根本拿捏不住聖主,我們直接就可以反了離開咸陽。」

陳白起明白他的意思,她道:「不過順勢而為,想看看秦宮發生了什么。」

「秦國的事與我等何干?目前不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嗎?」巫長庭忍不住勸道:「聖主,我們此番前來是為了招軍買馬,萬不可為了一些別的閑雜之事耽誤了正事,我不贊成你隨稽嬰入秦宮。」

幽冥軍他們目前先找到了第三部隊,其余六部還不知在哪里,他並不想因為其它事情分了聖主的心。

陳白起眸長悠深,並沒有答話。

的確,只要她想走,根本沒有人攔得住她,哪怕是下了散功粉,哪怕精鐵鐐銬捆縛手腳。

只是……這里還有一些割舍不下的人在,她明知發生了大事,不去看看情況,一走了之也會不得安心。

陳白起瞥向巫長庭,沒有一味地順他的心思,她道:「巫大哥,我拿你當好友知己,但有些事情,我既已做了決定,我希望你能夠尊重我。」

她輕言細語,但這不帶半分重量的話落入巫長庭耳中,他剎時感覺到了巨浪駭濤覆沉而來的窒悶。

姒姜在旁看到他臉色驟變,唇色發白,忽然覺得他有些可憐,便幫腔了一句:「他也是不明情況才……」

「我沒怪他。」陳白起無辜道。

姒姜有些不信:「那他怎么嚇成這樣?」

陳白起想了想,忽然明白過來,她向他無奈地解釋道:「血脈威壓,他估計是認為自己冒犯了我,所以身體便自行懲罰了自己。」

姒姜訝異,他小聲湊近她問道:「巫族的人竟然可以以血統御下?!」

這就有些牛了。

陳白起伸手拉過巫長庭的手腕,於把脈處輸送巫力為他平息。

「巫大哥,我沒怪你。」她再次重申道。

巫長庭此刻已好了許多,他垂下眼睫,攥緊拳頭:「我知道,你一向待下屬寬厚如家人一般,但你的仁慈與溫和不是我逾越規矩的借口,我方才……竟以下犯上,企圖讓聖主依我的想法行事,實該懲罰。」

「不過一樁小事。」她只是跟他表明她的態度,並沒有想要指責他的意思。

「不,是我忘了分寸,聖主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自己的考量跟思慮,與你身邊這么久了,我明明看得很清楚,卻因自己的功急心切而頭腦發渾。」

見他固執已見,陳白起也沒再相勸他,她放開了他。

「你要自責便自責吧,反正在我這兒,你一向都表現得很好,你反正也左右不了我的想法。」她輕聲笑道。

巫長庭驀地抬眼看了她,她的確是一個很有胸懷的大主,幽冥軍這一次能夠這樣順利地收編,忠誠度提升,那靠的不僅僅是君授冊的強制誓言,更有她的個人魅力,人都有慕強的心理,她不僅武力強,內在更強,好像有她在,萬事都能夠迎刃而解。

這時,姒姜像發現了什么驚奇的事情一樣,瞪著眼看著陳白起:「你、你……」他看了看左右,低壓聲量道:「你怎么還能動用真氣?」

陳白起倒是不覺得哪里奇怪,她道:「若這點本事都沒有,我還敢帶著你們勇闖秦宮?」

姒姜跟巫長庭:「……」

呵呵,他們就沒有她的「這點本事」,所以他們不配帶人,只配被人帶!

——

長廊步階下,兩台立玉龍與金鳳,鉛雲飄起了白毛雪花,他們避雪走到一座寢殿前,門前兩排尉兵雪鎧威嚴鋪滿了整條回廊,稽嬰領頭在前,發頂與衣肩落了一層淺雪,他一路都心思重重不言不語。

他在房檐下停下,揮手讓人帶走了姒姜與巫長庭,只留下了陳白起一人。

「大人。」

刀兵上將讓守衛讓開了路,替他開了房門。

房門一開,陳白起霎時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苦澀葯味從內飄來,聽里面混雜的細小聲音,似乎房中還有不少人守著。

這時,一人從內走出來,卻是面無表情的陳牧,他在門檻處看到了稽嬰,行了一禮後,不經意看到了稽嬰身後的陳白起。

他愣了一下,好像在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陳白起微笑,朝他眨了眨眼睛,權當打了聲招呼。

稽嬰沒理他,扯下帶著風雪的披風遞給旁人,便帶著人押著陳白起朝內邁進。

室內十分溫暖,四角都擺著火炭盆,但由於關閉了門窗,空氣不太流通的緣故,飄過來的氣味有些復雜。

碧玉珠簾一陣叮叮晃動碰撞,伴隨著鐵鏈交錯撞擊摩擦的嘩嘩聲,室內焦急如焚等待的眾人聞聲而望來。

一個官員皺著眉頭迎上來:「御史,你帶誰來了?」

其它秦國官員也留意著他們這邊的講話。

稽嬰眉宇之間全是黑氣,他盯著前方屏風後,道:「後卿估計收到趙國出事的消息提前跑了,只剩下這個叫陳芮的回來了。」

那個朝中官員看了陳白起兩眼,卻搖了搖頭:「你想審問她便帶去暴室,帶她來此處為何?」

稽嬰往向瞥過一眼:「她若有法,便可活。」

這時沛南山長從多星宿山河屏風後步出,他衣帶有些褶皺,臉色蒼白,眼底的疲憊掩飾不住,當他看到稽嬰身後的陳白起時,有幾分怔愣。

「陳芮,你怎么……」當他看到她手上跟腳上都銬著鐵鐐時,目光一滯,他視線一向轉向稽嬰。

「一切事情尚未明,你不該如此待她!」

他的指責與眼神都十分嚴厲。

稽嬰卻滿不在乎,他冷笑一聲:「左相,你怎知那個刺客不是她?你說事情未明,但剛放他們出宮不久,宮中便發生了行刺事件,刺客出入如無人境,君上如此武功修為的人,都遭其暗算到如今生死未明,你說她無辜?你拿什么來證明她無辜?!」

沛南山長深吸一口氣,他再次解釋道:「我都說了,當時她與我在一起,她根本沒有機會入宮刺殺!」

「說不准是她的同伙呢?」稽嬰卻不信:「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又與後卿廝混在一起,她比誰都有嫌疑。」

他現下滿腔的怒火與怨恨無處施放,全數都遷怒到了陳芮身上。

「你們在外吵什么,不知君上此刻需要靜養嗎?」

這時相伯先生也不虞地從屏風後走了出來,他衣服已三天未換了,日夜照顧傷重的贏稷,他方才聽到了稽嬰跟百里沛南吵鬧的聲音,只是沒想到會看到陳白起在這里,他視線下移,也注意到她是被人銬著走進來了,神色一下便陰翳蘊怒。

「稽嬰,你是否從未將本相的話放在心上!」

這一聲怒喝驚到了在場的官員,他們訝然看向相伯荀惑,而見他當真動了氣,稽嬰咬緊牙槽,轉開了眼。

「右相,君上如今怎么樣了?」

贏稷的傷一直是相伯荀惑在照看,稽嬰哪怕火再大也不敢向他撒。

相伯荀惑冷冷掃他一眼,並不回答。

百里沛南也從未見過相伯荀惑生這樣大的氣,他一向自持體弱,維持溫吞怡和的模樣,又好臉面,臉都不曾與人紅過,是以,他沒有見過他這樣控制不住脾氣的時候。

稽嬰也不懂,左相還可以說是婦人之仁,但右相從不是這樣心慈手軟之人,那他為何要如此偏袒陳芮。

他曾私令示下,不准任何人動陳芮。

當時他以為他是顧忌陳芮那一身高深莫測的武功,可眼下人都被抓到他面前了,相伯荀惑勃然大怒的理由很顯與他之前猜測的不成立了。

「右相,你……」

這時,一直安靜著聽著他們說話的陳白起開口,她無視周圍緊張的氣氛,恍然道:「原來,是秦王遇刺了啊。」

她嗅了嗅濃厚的中葯味夾帶著一縷怎么都散不完的血腥氣,又道:「看樣子他還傷得不輕。」

「你怎么進宮了,稽嬰有沒有傷著你哪里?」

相伯荀惑走上前拉過她,見她衣物未損,身上沒有血跡,方才臉色好轉。

他毫不忌諱在眾人面前展示他對陳芮的關心。

這一下,眾人才明白,右相或許與這個叫陳芮的少女早就相識了,且關系……很好?

可她好像跟後卿的關系……也很好?

再聯想到後卿跟相伯右相的關系,他們好像無意中窺探到什么了。

稽嬰也一臉吃驚地盯著兩人。

陳白起搖了搖頭,她道:「我感知到房中有一股奇怪的氣息從屏風後傳來,秦王的傷勢怎么樣?」

相伯荀惑愁顰眉頭,道:「君上身上的外傷一開始倒並不嚴重,但這幾日他無故昏迷不醒,傷口也一直無法愈合,用什么葯都無用,甚至開始潰爛了。」

「可以讓我看看嗎?」陳白起有些好奇她方才感覺到的東西。

「不行!」稽嬰斷然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