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主公,約戰(2 / 2)

她手底下的探止何止百千,但都用在了敵人身上,哪知自己人倒是悄摸無息地跑來了,她卻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

百里沛南壓袖於背,走向她,風吹起他墨發,如黑黛色的濃雲纏繞山雲間,寫意灑脫:「給你送些東西來。」

王翦見兩人都一同忽視了他,趕忙上前:「王翦見過太傅。」

陳白起面含溫笑,朝他一拱手:「王將軍辛苦了。」

一副真誠慰問的口吻,王翦一下心頭舒坦了。

「哪里,哪里,太傅才是辛苦,兩頭忙碌奔波,決策於千里之外……」他滔滔不絕的贊逸在太傅視線轉向左相交談甚歡之後,便噎了一下。

「送什么東西?」

陳白起關懷過大將,便繼續跟百里沛南講話。

百里沛南笑道:「自然是可以幫助你的東西。」

只見從山坡下走上來一隊人,他們帶來有木輪的大型器械、弓簧排箭、各類未見過的武器、有帶蜈蚣鉤的雲梯……有抬,有扛,有推,竟將整個山坡都擺滿了。

這些是……墨家的人。

這里面,有陳白起認識的莫成、莫荊、狐礪秀、幺馬、昌仁、長雲叔,梁公等人,還有許多不認識的,他們齊排站在那里,看向她,眼光清明而精爍,臉上全是向明的霞光明彩。

「你們是……」

「墨家一眾,願助攝政王一臂之力!」他們抱拳齊聲而震鳴。

陳白起猛地看向沛南山長,他含著微笑,向她輕輕地頷首,她眼中一熱,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她轉過頭,看向他們,回以一揖而下:「墨家此義,陳芮,銘記於心!」

百里沛南走到她身邊,輕拍了一下她肩膀,用寬厚沉潤的嗓音對她道:「陳芮,你不必擔憂,你的背後,亦有我們在。」

這一刻,婚契一陣灼熱發燙,陳白起感受到他的心了。

而他,一直都在感受著她的心情。

她在別人眼中是那樣的無堅不摧,所向無敵,她就像被披上了一層強硬的鎧甲,內里看不清,世人便認為她全身都是鋼鐵做的。

可是他看懂她內里的惶然、自疑與緊張,她將最堅強的一面呈現給了秦軍,那么就由他來守護她最脆弱的一面。

——

楚秦戰書的三日約戰時間已到,早在長陵廣袤山源等候多時的秦軍已列陣排序,天邊的朝陽升起,紅彤彤的光線如漫天燃燒的火焰呼嘯噴涌而來,那一片「火光」之中,馳馬騰霧的楚軍從一條細長黑線逐漸拉長,變成了與大地土黃一般的厚重山脈。

穹廬寥廓的天際層雲如萬馬奔騰,那樣寬垠無際,這片古老而漫長的天地,靜默無聲,它承受著千千萬萬的鐵騎踩踏奔流。

風止,塵煙繚過,龐大的軍團軍行令止,前排鐵騎整齊劃一並列,讓人心驚其訓練有素。

領軍之將在前一匹棗紅駿馬出行,他穿著英武偉岸的統帥鎧甲,重厚的金黃色甲衣,長披猩紅飄浮在身後,他膚色極為冷白,在那一片黑黢黢膚色軍隊人群之中,亦可一眼辨清。

另一邊,秦軍莽莽山林森軍,肅立的黑色旗幟獵獵飄揚,站在統帥位置的陳白起身穿銀色軟甲,腰封纖細,面覆半張銀色面具,三千青絲利落梳扎冠於腦後,露出一雙優長漆黑的桃花眼眸。

僅憑一雙眼睛,楚滄月便可在千軍叢中認出她來。

兩軍對壘而立,陳白起揮臂,鳴鼓的躁動聲響嘎然而止,秦軍噤聲肅立。

她朗聲朝著楚軍方向喊道:「楚王,秦國應約而來戰,此戰不關乎秦、楚之民,無論最終勝負,願皆善待彼國國民,楚王可應?」

兩軍相隔數里,一般人的聲音根本傳達不了那么遠的距離,但陳白起內力深厚,她一聲傳達,在風中的尖嘯之中,可直達十數里。

楚滄月再次清晰聽到她的聲音,看到她,卻是在這時此地這景,憶想以往,她與他如影隨行,他在哪里,只要一回頭,便能看到她在身旁。

可如今,她卻站在了他的對面。

從親密無間的君臣知己,變成了如今敵對雙方。

情、何、以、堪!

他緊攥著手中韁繩,呼吸一度凌亂沉重,然則,他楚滄月身負一個楚國,這一生都走得甚為沉重,此等區區傷感悲痛尚令其肝腸寸斷,卻摧毀不了他的意志。

他揚聲而回,氣沉聲緩。

「自當如此,楚國應允。只是,敢問秦國攝政王一聲,汝若敗軍於此,秦軍負苛難行,可願另擇明主,永歸楚國……」

永歸我?

此話一落,兩軍士兵的心底都掀起了波濤洶涌,只見對面沉默了片刻,卻斬釘截鐵地回聲道——

「陳芮」此生,一身只認一國,不事二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