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謀士,你究竟是要鬧那樣啊(1 / 2)

陳白起闐靜著神色,雙眸塗漆,她並不在乎其它人的看法,卻瞥了一眼公子滄月,見其於孫鞅、勛翟等將領簇擁,仍舊炯冷沉聲地盯著下方來者不善的趙軍,眉峰緊攏,卻並無其它異色,心底方穩了穩。

因著趙軍旗襆戰擂大軍皆鋪墊於平陵縣武關後方,只率先派遣一支前鋒兵臨城下,看似在正式進攻前要准備一次雙方談話。

如今戚冉將她獨自摘出,便等同令她成為眾矢之的,若她此時再畏畏縮縮藏於人後,豈非失了風度於人前。

她決定不再避其鋒芒了,大步垮前,流逸似水般衣擺迎風搖曳生姿,她目光凜然無懼,站上牆體垛口(城牆上呈凹凸形的短牆),身形迎風如碑而矗,面容姣好,神態悠閑,似風中孤傲亭立的百合。

戚將軍目光一窒,他馭馬倒退幾步,扯斜彼此之間的距離,以便更能夠直視打量清楚她此刻的神態表情。

每再見一次陳三,他皆受刺激一次。他不懂,此稚兒姑子豈敢一次比一次更沉著冷靜,豈敢在一次又一次挑釁欺罪於他後,仍舊能夠做到無動於衷。

究竟是誰借給她有膽子,令她如此從容、灑脫、無視一切!

難道她就不怕?不懼?不恐惶乎?

要知道,他戚冉背後……可是整個橫走森森鋼鐵般威嚇天下的趙*隊啊!

別說區區一楚國名不經傳的小姑子,哪怕是諸侯楚君面見於他,亦會膽顫三分,面惶噓噓!

若是一般的姑子,哪怕是公孫貴女公主,面對大軍臨城,面對著一群兵戈鐵森氣熱洶洶的殺意之勢,怕光聽聞便憶嚇得腿顫發軟,哪會如她這般不退反進,直面迎敵。

除了她的衣袂與她的青絲因風而亂,她筆挺的身姿,她冷清的表情,她幽深烏黑的眼神卻無一絲撼動。

她此時淡得如此地灑脫,淡得如此地……令人又愛、又恨!

彼時,戚冉的表情一變再變,眼神極其復雜,那一刻,他仿佛忘記了此趟出兵的真正目的,忘記了此城之中他真正對手乃公子滄月,忘記了城中數千滄月軍與身後那數萬斗志昂然的趙軍,一句破膛而出的咆哮與風聲齊吼,似要貫穿眾人耳膜般破嘯。

「陳三!只要爾立刻交出窩藏之人本將便放你一條生路,否則爾與此城共消亡!」

隨著他此聲而出,天空的成片烏雲隨著曠逸殘卷的風氣飄過,遮住了城樓上一大片陽光,雲下站立的陳白起,面色一點一點地陰暗了下來。

陳白起抬眸,密睫似呼吸輕微的蝶翼,她直視著他,隔著天與地的距離,此時她已非初來乍道戰國的陳白起了。

她目光清澄如冼,於高處與他對峙相望。

「戚將軍,你興兵而至平陵,當真為陳三而來?」陳白起淡聲相詢。

戚冉指關節一緊,咬牙冷嗤一聲:「爾算什么人物!」

言下之意:非也。

「陳三的確算不得什么人物,然……此城你不妨破一破,看陳三是否如你所言會與此城同銷亡!」陳白起笑著抬起下顎,她輕揚起了闊袖,那迎風鼓起的衣袍獵獵令她欲乘風歸去般飄渺,她聲音清亮如歌,言辭帶著一種瀟灑揚逸,以一種從末有過的驕傲姿態,向四周宣泄而出!

戚冉聞言,頓時氣結,恨不得長出一雙翅膀飛上城樓,將這令人恨得牙癢癢的惡婦拽扯下來!

好一個陳三!好一個……

這時,一直沉默融入一片士卒同色的神秘人,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輕笑。

他一笑,瞬間便牽動了所有人的視線,以他為中心的隊伍齊齊散去,露出一個缺口,如同朝聖般萬眾矚目,他騎馬緩緩始出。

「陳三啊,你莫非當真一點不懼?」

神秘人一開口,戚冉便一震,他眼神變幻幾瞬,再看了一眼上空的陳白起,便狠狠勒馬掉頭。

陳白起垂眸,在眼睛下蓋出一個弧形陰影,她本想答一句簡單「不懼」,然手心硌入皮肉的【九黎葯鼎】卻開始發燙了,卻不知為何話剛到嘴角,卻變成一句:「非也,然……今見故人,雲胡不喜。」

——能夠再見故人一面,我很高興。

陳白起收起了方才盛氣凌人的態度,眉目如水,淺且柔,朝神秘所在方向遠遠地盈盈一福。

這一幕,頓時震晃了許多人的視線,連戚冉都急剎勒馬,險些從馬上跌滾下來,而正因為太詫異,竟沒有人想過出聲打斷。

此話一落,神秘人卻莫名地靜了下來,他將她的話於唇齒之間默默地重念了一遍「今見故人,雲胡不喜」後,頓時心中似撥開了一片陰霾,晴朗許多。

「陳三,額頭的傷,可好?」

既為「故人」,神秘人便收起方才作派,似不經意詢問道。

陳白起一愣,伸手撫向額際處,指腹間可感其稍為粗糙,只那處已只剩淺淺一道痕跡,平日被發際線遮住,基本無人能夠察覺此處的傷口。

眼前的一切變得十分荒唐與詭異,兩軍對壘,既不開戰又不與雙方戰將放話,卻是與一姑子聊上了?

另一邊,公子滄月冷顏沉靜地阻止了孫鞅等人插話,本他想聽聽這陳白起與戚冉趙軍能牽扯出什么舊帳,卻不料這扯出的不是什么舊帳,而是一筆「情帳」!

他倏地攥緊手心,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此人是誰?

陳白起額際上的燙傷,他知道,正因知道,所以他更知道,若非是雙方十分靠近的距離,對方要如何得知那道疤痕的存在?

這人,究竟是傷了陳白起,亦或者……是與陳三曾經十分親近之人?

他冷笑一聲,估計是後者吧,一句「今見故人,雲胡不喜」便足以道明一切!(大霧)

「陳三,至上次你我匆匆一別,我便一直於午夜夢縈你之歌聲,我雖經歷遍閱風雅流韻之事,卻還不曾於萬軍之中感受其女子所演繹之華美樂章,不妨你再清唱一首,聊還我一心願吧。」他聲線優美而磁魅含笑的聲音,似從天邊飄來,不染半分陰霾,似隨性而至,隨性而發。

陳白起聞言,深深地看著他,眸色一暗,她心底明白這一次相見,他雖表現得和氣平淡,卻並非不氣,只是以他之高傲尚不願與一小女子計較得失,可雖說不計較,這般被利用愚弄的事卻仍舊無法不介懷。

要說,此番讓她於兩軍前,為敵軍獻喉,本意便是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