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謀士,求醫之路哪怕艱辛(1 / 2)

陳白起一路塵揚不絕,馬後塵摧馬直前,壯麗黃沙平原遠望淡雲煙,她如疾彈沖出關山,勞蹄便踏上莽莽一馬平川的沙漠。

她冷凝著面容,眉尖聳動,腦中不住地回播著她臨行前最後那一瞥——公子滄月躺在病榻之上,牡丹灩絕長安的絕美面容遍布枯敗之色,色如金紙,哪怕昏迷中仍舊雙手緊緊抓住身下的白色鋪墊,手背青筋暴起,汗如雨下,原處傷口三條猙獰翻出紅肉的傷口,血跡斑斑染浸了床單。

這年代尚沒有止痛劑,更沒有破傷風針,像這種程度對人體帶來的傷害,除了靠有限的葯物進行輔助治療,基本全憑人的意志在強撐……

可人,又能強撐多久呢?

她抿緊雙唇——他,為什么偏就這樣地倔強!

她就沒見過這樣傻的人,都傷成了那樣,卻都不肯向人示弱一聲!

陳白起眼眶微紅,狠狠地閉上眼,她俯身令上身盡量緊貼馬背,便勁攥緊韁線,以減少風的阻力,令馬奔跑的速度更快些。

不過像這種高強度奮力奔跑,令初次騎馬的陳白起感覺渾身上下就像散架了一下,苦不堪言,體力大量地消耗,雙腿在下馬時都開始控制不住抽筋,於是她不計代價給自己灌了幾瓶體力劑,順便給馬也一並灌了,令其一直保持最佳狀態,這樣一來人馬精神了,一路都持續著最佳的速度。

《庄子?秋水》曾寫道:「騏、驥、驊、騮,一日而馳千里。」然而,世人絕對想不知道,有一日,一名叫陳三的女子能夠僅憑一匹普通的代馬,這樣拼命地趕起路來基本也可達到一日千里不成問題。

終於,在暮色降臨之前,她趕到了東侔地界,她將馬套栓於山腳處,然後一刻不停歇,便一路狂攀上山。

夕陽落霞,湖面如染,聖陽湖一片金紅,湖光躍金,湖波淡淡的如同疊錦,對岸遠處一兩星燈閃爍著,遠望微山,只隱約辨出灰色的山影。

一派靜謐祥和的景象,卻因一人闖入而撞破了平靜。

陳白起一身汗水澆衣,上山時不曾從容,衣袖與袍擺被刮破幾處,雙唇因脫水而皸裂,鬢角濕汗的縷縷秀發粘貼於面頰,似被人追攆的逃犯一般狼狽疲倦。

三、四個時辰的路程硬被她縮短了一半,這其中有多拼命有多辛苦,只有她自己能夠體會得到。

她毋須破陣,直接疾步來到了相伯先生的茅屋籬笆院牆前,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變成什么樣了,但她卻仍舊秉持著該有的禮數,清了清音,方一揖行禮,於門外喊道:「相伯先生,陳三有事求見。」

這時,院內小童南燭正舉著竹耙清理落葉堆,一聽陳三的聲音在牆外響起,先是難以置信地僵怔住,等過了一會兒又聽到她喊「相伯先生,陳三有急事求見」時,方啪嗒一聲扔掉竹耙,一臉驚慌地跑了出去。

這鬼姑子怎么來了?!

他本想一臉義正言辭地聲斥她「我家先生才不會見你呢,速速滾去」時,但卻在一把掀開木門,看到陳白起如今這副優雅盡失的模樣,驚呆了一下。

「你……你……」

她、她、她、她……怎地將自己弄成如此狼狽凄慘的模樣?

因她此時的儀態盡失的模樣與小童記憶中那個常一身風流溫婉的鬼姑子的模樣相差甚大,一時竟直瞪瞪地看著她,無法反應。

「先生可在?」陳白起一見小童南燭,便上前抓住其一臂,緊聲道。

小童南燭這才回過神來,本早已理直氣壯准備好的台詞,一觸及其烏黑清冽的雙眸時,一時心虛,想掙開她卻又掙不開,遂眼神左右游離,就是不去看陳白起:「呃,先生、先生應該不在吧……」

剛說完,小童便懊惱地地想扇自己一巴掌,什么叫應該不在吧,不在便不在啊。

陳白起眼神如炬,豈能不知小童在與她說謊,她恭謹道了一句「失禮」,便放開他,錯身而過。

小童連忙制止:「不、不行,你不能亂闖……」

陳白起倏地回頭,雙瞳黑白分明,眼底冷幽幽的冰雪水光,不染半分人氣。

小童被唬得一哆嗦,似哭似傻,被她一計眼神給釘在原處,無法動彈。

陳白起徑直擠身沖入了草堂,左右環顧一圈,卻不見相伯先生的身影,眼睫飛快一轉,便信步進入了內室,她似聽到內里有聲響,剛一掀開葦簾,但見內里煙霧淼淼,一室的煙熏香氣,一半身*美男正浸於一木桶之中,散發沐浴,隔霧望去,似水墨畫中那隨意揮灑的一筆驚艷的風骨神秀。

聽到動靜,相伯轉頭一看,似為是小童南燭,卻不料那身影窈窕而纖細,卻是僅見過一面,卻令其印象深刻的陳三時,相伯微訝,一雙經水汽浸透的雙眸似被誤闖入仙境的馴鹿般純凈,怔怔地,呆呆地,似根本沒有明白過來怎么一回事。

而陳白起哪會想到這么早相伯先生就在洗澡了,見自己莽撞一沖,竟撞破一男子洗澡,她臉部禁不住燥熱了一下,便垂下頭,連聲致歉趕緊退出室外。

她背靠著葦簾,撫額冷靜一會兒,便暗吁一口氣,微啞著干澀的嗓音道:「相伯先生,陳三有緊要之事相求,請一定……相見一面。」

只聽室里「嘩啦」一聲出水的聲音,接著是一陣窸窣穿衣的聲音,很快相伯先生濕著發掀簾而出,這時他顯然已穿戴整齊地出來。

他一出來便令人眼前一亮,一身洗盡鉛華呈素姿,依舊容顏爭輝,膚似水一般清透柔和,細致烏黑的長發,溫轆披於雙肩之上,顯現一種別樣風采,略顯柔美脆弱。

他身散發著一股淡淡溫暖的杜衡氣息,身如玉樹,外襟未束緊松逸散開,上身純白的里衣袒露一半,微微有些濕,薄薄的水氣透過襯衣滲出來,那玉白的臉上顯出了一種病態的蒼白,卻又無時不流露出仙雅淡泊的氣質。

他那一雙澄清而明亮的眼睛,一觸及陳白起時,流露出一種柔和的關切之情,臉上有著迷人的笑,令人備感親切,他面頰雖有些羞澀的暈紅,但神色仍舊坦然,笑得溫和。

「上次一見至今卻如流水逝去,卻不想陳三如期而至,想來能令陳三變色之事,倒亦少見,我們坐下再談。」

陳白起看著他,深深行之一禮。

他引她返回草堂就入席就坐,這時小童趕來,幾次張嘴欲言,卻被相伯先生眼神止制,他不忿又憋屈地瞪了陳白起一眼,便去廚房酙茶了。

剛一落坐,陳白起便雙掌疊地,額觸掌背,一禮求之:「相伯先生,請隨陳三下山一趟吧。」

相伯先生一愣,雖然心中早有猜想,卻不料她會這樣直接提出來。

他沉默了一會兒,清咳幾聲後,便撫胸似突然發病一般:「我……」

陳白起抬頭,面色平靜:「先生此病莫非叫一下山,便心絞痛症么?」

相伯先生「病痛」暫緩,他長睫扇動幾下,似愧似訝道:「陳三……如何得知?」

陳白起面容倏地一黑:「先、生!此事十萬火急!」她言下之意,請切勿再開玩笑了!

相伯先生被她識破,心中無奈,他視線躲閃:「這、這恐怕不行……相伯之軀……早已殘破不堪……恐……」

他愁苦嘆喟一聲,似長限遺憾一般。

陳三早知這能夠成為名士的人哪有這樣簡單,看似單純,其實不過假象,但她也是此刻才知道,這人究竟有多滑,就像一條水中泥鰍,看似輕巧好抓,實則觸之滑不溜手。

「一次,陳三只求先生這一次。」陳白起認真道。

相伯先生搖頭,仍舊十分為難:「陳三啊……」

「陳三自知此事失禮,所謂君子相交淡如水,陳三確有無奈,不求其它,只求先生下山救治一人,其生命垂危,他一死,可關乎楚國社稷,他一活,可拯救一城百姓,他之命關乎著成千上百條命,此人,不該在此而死,不該在此而折。」陳白起伏跪的身姿筆直而線條優美,她昂頭,聲懇而力切,灼灼雙目直視著相伯。

相伯先生揉了揉額際,猶豫片刻,卻不再左右而言它,亦同樣直面回視她,他面露苦笑:「陳三啊……這恐怕不行。」

陳白起袖擺下的雙掌倏地攥緊,她面上心平氣和地問道:「原因呢?先生如此堅持一定有原因吧。」

相伯先生掩唇清咳一聲,清輝流淌的雙眸垂下翳翳陰影,繼而搖頭。

陳白起再道:「陳三非強人所難,陳三猜測先生如此堅持不肯下山,定然有其理由,倘若此次下山一事,若關於先生生死,若關於先生大義,無論將產生任何一樣過錯或者代價,陳三起誓,願一同替先生承擔!」

相伯先生怔忡地看著她:「陳三……」

陳白起水光雙睫掀起一道清麗優美的弧度,她雙眸漆黑一片,似全部靈魂都澆注其中,煥發著一種比黑夜更深沉的吸引力:「所以……請先生務必出手相助。」

突然,她傾身朝前,一下抱住了相伯先生的盈盈柳枝般纖弱的腰身,相伯先生似觸電一般挺直的腰桿,長睫顫動不已,他嘴角抽搐,面紅耳赤,趕緊擺手道:「不行,這不行……」

色誘也不行啊……

但下一秒,他卻被人攔腰給整個抱了起來,頭腳朝下,他驚慌地瞠大眼珠子,直溜溜地盯著陳白起。

陳白起瞥了他一眼,沉聲道:「得罪了。」

然後,她抱起他便朝外沖去,正面撞上路經奉茶而來的小童時,亦步不停歇。

「喂!喂!你……你要將我先生怎么樣……喂!快住手……」

小童茶一摔,立即撒丫子追了上去。

可他人小腿短,哪里追得上陳白起的速度,所以沒有一會兒便被遙遙地拋到身後。

陳白起將人給擄上山,牽出拴好的馬,便將人朝馬背上一拋,飛快地奔跑了起來。

小童在後面直追了好幾里都追不上,只能抹淚大罵:「陳三,你這個鬼姑子,快將我先生還給我……嗚嗚……」

「先生不能下山的,他發過誓的……嗚嗚……」

「先生啊,我的先生怎么辦啊……」

哭得快暈倒的小童突然憶起一件事情,令他哭聲驟然停滯下來。

等等,先生之前讓他提的那三個問題,她好像基本都能答上了,雖然最後一個問題,她答為其仆人上山求醫,他為先生不值覺得並不滿意,可指不定先生會感覺滿意啊。

小童抹了抹淚,癟著嘴思索——這樣一來……她成為先生預定的……先生跟她下山好像也可以……不過……

不過……突然小童崩潰大哭了起來……嗚嗚……不要啊……這樣一來……他好像感覺前途更無亮了啊……

——

關於這一切,陳白起都不知道,他將弱雞的相伯先生擄上馬後,覺得這樣將他橫跨硌於馬背上顛簸奔跑會很不舒服,於是便將他調換了一個方向,面朝上,背朝下,從n變成u。

扔上馬前,擔心他會掉了,可扔上馬後,又不知道怎么弄得他才會舒服一些。

「相伯先生……」陳白起喊了一聲。

見其沒有反應,陳白起低頭一看,趕緊將他提了起來,卻見他睫如顫抖蝶翼,雙唇抿得死緊,面色慘白。

陳白起心底一震,連忙吁一聲勒馬。

「相伯先生……你沒事吧?」她擔心道。

相伯先生眼睛噓出一條縫隙,痛苦道:「某暈……暈馬……」

暈馬?陳白起一愣,她怎么沒聽過還有人會暈這個的!

不過一想到他那個武力值1的事,陳白起眉毛一抽,霎時好像對於他,再弱的事情都能夠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