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謀士,我聽見你來的聲音(1 / 2)

「此事吾等回去尚需好好地商議一番,明日……明日再行回復。」嗇夫支群「支唔」一聲與左右咬耳交談幾句,不等孫先生挽留出聲,便領著一伙結伴而來的鄉紳艾艾告退撤去。

游繳牧品趁孫先生注意力於嗇夫支群一伙人時,便與里正繆林暗中交遞了一個眼神,呶呶嘴,搖了搖頭,亦暫不表明態度,待支群離去,亦於黑夜之中虛掩表情擺手,一同請辭而去。

三老閻叔拄杖正欲張口,卻被其兩孫捏了一下手臂,他回頭,見其孫皺遐示意,便滿目瘡痍,搖首頹廢歸去。

而平陵城中田、穆、吉三大二流世家基本以這幾人唯馬首是瞻,見一遇借兵借力之事一時半會兒商議不出什么良策,情勢嚴峻,打探確定消息後,便亦匆匆隨之離去。

孫先生一身青衣隨風擺動,默濃長眉壓下清眸之上,凝眸沉思於門前,檐角上幾盞搖曳的燈籠,忽明忽暗的光線撒向他身,令其清雋修長身影似竹莠筆挺而削瘦,兩旁執槍穿甲的士卒目不斜視,安靜駐守,不敢聲擾於他。

這時,勛翟一身銀袍束冠、玉樹臨風從內繞出,他面冷蕭冷地盯著那一群人於夜色中漸離漸遠的背影,道:「先生,翟以為,此事有些不對勁。」

孫先生回頭:「哦?講講。」

「按道理來言,不該如此。其一,翟曾私下聽宅院(里戶,周邊常居人士),據聞這嗇夫支群與這三老閻叔於縣尹在任時,便早有間隙隔閡,公事一處,另兩人兒女不知何故慕戀一塊兒,便糾纏著兩家的婚事,然三老不允便一直耽擱著不辦。翟本以為兩人既意見不統一,必有人退,便有人進,然……最後之事,按理不該這般不了了之。」勛翟眯了眯眼,口中古怪之處一直縈繞心頭,卻苦於無法用言語表達清晰。

「對了,而且這一伙人,翟於後方,多次見其暗中有著眼神與肢體交流,看起來……好像彼此之間有著某種特殊聯系,此計翟於軍中常用於秘密傳遞消息所用,絕不會看錯,這些人分明抱團於一塊兒,偏著表面又裝作相互之間並無相干,此為何也?」勛翟看向孫先生。

「確有此感覺。」孫先生點頭,他抬眉望向天空:「這平陵縣看似崩析散沙,或許只為表面……」

勛翟亦一同望天:「先生,明日攻城之事可有……幾分把握?」

「後卿行事歹毒而詭譎,不計手段,此番破城定然是與吾等惡戰一場,莫存僥幸……」孫先生搖頭長吁一聲,又轉向勛翟,暗中攥緊手中竹簡:「而趙軍倘若破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定然是殺吾等主公!」

龐稽一身黑魁胡袍從後方跨出:「不如我等先秘密運送主公出城……」

孫先生伸手阻了他的話,搖頭:「此時出城豈非這般容易,鞅如今才明白,這一切皆是那鬼谷後卿早以設下的陷阱,想來,這趙國早已卻楚地虎視眈眈,吞楚豈可不拔虎牙,而主公則是楚之利牙所在,他千方百計方有此番計算精准的圍城之勢,又怎會輕易讓主公離去。」他頓了一下,又道:「如今這城中唯城牆力固而穩守,然兵力不足其一,糧草不足其二,戚冉亦趙國一猛將,征戰無數,再加上一棘手至極的後卿,破局談何容易啊。」

孫先生一番時局分析下來,四周煩躁躁的空氣一下便靜默了下來。

「對了,各方鄉紳皆來打探消息,這陳家堡為何偏生沒有動靜?」龐稽左右掃視了孫先生與勛翟,奇怪道。

通俗而言,這陳家堡其實算得上這平陵縣本土最大一股勢力頭頭,雖然短短幾年已被陳勃敗毀了大半基業,但陳氏乃名流士族,於本地仍舊有著相當大的影響力,別的不說,僅是陳家堡籍上佃戶便有數千。

孫先生聞言,心中自有一番心思,他撇向勛翟,遲疑措辭道:「你且連夜去一趟陳家堡傳信……言陳三此番因吾等主公而舍生忘死,再表明城中將有大禍,其它的……」

「先生!」勛翟喊一聲,打斷了他。

孫先生看著他,不明所以。

卻見勛翟直視孫先生,拱手致一歉意後,便搖頭道:「陳三之決斷非吾等能夠一言敝之,她可為主公舍自身利益,然陳家堡有其家人、親屬與忠仆,此事不該趁她暈迷之時談論其它,因她而牽扯進陳家堡……」

說到這里,勛翟徒然動情,摯聲灼灼道:「陳三此次為了主公……她是值得吾等的尊敬,是以吾等對待陳家堡亦必當成滄月軍一般,堂堂正正地請求相助!」

孫先生聞言久久怔愣。

而龐稽亦詫然地看著勛翟。

孫先生見他如此,表情尷尬一瞬,繼而失笑嘆息一聲:「你啊,我且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擔心陳三久不歸去,擔心他們著急,方托你傳信一趟,至於其它之事再行商議……你想到哪里去了。」

勛翟一聽,見孫先生一臉無奈的模樣不似作假,頓時鬧了個滿臉不自在,他忙拱手道:「先生莫怪,翟乃粗人,方才之話言過其實,然則翟想表達的是,陳家堡……」

「不急,不急,勛翟我從小看到你長大,豈非不知你為人,你啊,真誠地將陳三當作知已好友,方為其擔心,為其家人著想,你說得對,此事不因借陳三為由與陳家堡開口。」孫先生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並不責怪,只道:「我會另派人上山相請的。」

語訖,便攏手轉身入內。

龐稽與勛翟擠弄了一下眼睛,暗中豎起大拇指:「好小子,大義!」說完,便隨先生而去。

——

天際微亮,陳白起在一陣陣腰酸背痛地睡來,憑昨日那奔命的架勢,幾近將這具嬌貴軀體給折騰散架了,再加上入睡時那不得體順暢的姿勢,難怪被難為醒來。

她抻了抻腿,轉頭一看,卻驚訝地發現自己不是趴在床頭,而是躺在了床上,而相伯先生則被挪在她一臂之遠的旁邊躺睡著。

他為何亦會睡於床上?!

陳白起一下醒了,此時她驀然發現,她一只手正緊緊拽住他的一條手臂,而他亦有一只手覆於她手背之上,兩人像連體嬰一樣,手與手黏沾於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