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身死香魂斷(五)(1 / 2)

陳白起踩著飄落於玉木廊界的碎雪,發出噗哧噗哧的響聲,她這是第一次入楚宮,卻覺看慣了天遙地闊的平荒境野,再看這楚宮的山水淼意,綠柳枯黃白霜掩,五色昆侖獨瞑妍等景色,只覺楚國最美之景獨占於這處。

本來入宮時焦躁與森郁的心情,也漸漸放寬了許多。

之前引路的宮人識時機,早已退下,讓她沿著水廊直走,她想,公子滄月定已在不遠處等候了。

拐過宛廊,她下意識抬頭,一時,一陣夾著晶瑩雪花的風,吹亮了她的眼眸,令她眼前變得通透一片。

只見不遠處一棵萬年搖曳的紫櫻樹下,眾芳搖落一地紫煙花瓣,暗香浮動月黃昏,落座於紫櫻樹之中乃一座宮殿式的二層樓幢,飛檐翹立,似風起展開的白色鶴翼,如此優美而凜冽。

樓身乃火焰般的朱紅,而飛檐卻則玉鱗般的雪白,遠遠望去就像一條白龍起伏逶迤盤蜛於紫櫻粗虯的樹干之上,垂須酣眠。

二樓之上,一身紫袍修長的公子滄月,憑欄而立,他望著她的方向,眉眼似暈染般模糊,唯見那玉鑄般魅冷魔幻的輪廓,就像亘古不變的駐守。

陳白起撿梯而上,卻發現這座樓軒竟無人看守,她左右環顧一下,的確既無護衛亦無宮人,這說明公子滄月打算單獨與她相處,她沉吟片刻,方推門而入。

門沒鎖,自然不會鎖,只是輕輕地閉合著,她很輕易便推開了,樓內擺設典雅而空渺,倒像是沐夏般輕盈質感,而非冬日的暖馨和美。

尋到樓梯位置,她入樓後,便也不耽擱,直赴二樓。

樓閣之上,公子滄月早已等候多時。

陳白起掀開雨花垂晶珠簾,便看到在無頂樓閣,臨欄的位置露天布置著二人席位,此時細雪飄渺,已不可察覺,只偶爾飄來幾羽。

席上有炭爐熅暖著的清酒,酒香四溢,白霧清熏,還擺著各類精致小食,以嫵媚的花蕊點綴,席旁則擺著一把琴,琴側香鼎紫意霧繞裊裊。

而此時,公子滄月則坐於琴前,撩琴輕撥,那時不時響起的清音,幽泉自山澗叮當流出,塵緣中琴聲,月皎波澄,神怡心曠之際,耳邊一陣微風忽起伏,如遠處傳來縷縷琴聲,悠悠揚揚,一種情韻卻令人回腸盪氣。

倒想不到,他的琴音亦可稱技。

一曲之罷,公子滄月悠悠抬眸,那一刻,他眼中有一種很深刻亦很令人心驚的神色,就像一個深色漩渦,不斷地吸入。

陳白起一怔,只覺不該看的,只是眼睛已被他牢牢吸附住了,卻是難以移開。

「白起較往日,倒是遲頓了許多。」他啟唇,聲音清清冷冷的,似雪,又似梅,撲著香,帶著寒,卻令人迷戀這幻聽。

陳白起眨了一下眼,那撲扇一下的睫毛,像某種毛絨絨動物的毛,倒是令公子滄月心中一軟。

「還不來坐下?」他斜睇著她,眼中的笑意一轉即逝,便朝她招手。

陳白起這才反應過來,他是指她兀自站著,光顧減聽琴音,忘記找坐了。

她失語一笑,得他取笑,便朝他的方向走去,面上雖從容而鎮定,只是內心的腳步微稍有些躊躇。

她心底謂嘆,總覺得,她若是這樣毫不猶豫地靠近他,會不會很快就會被這種「糖衣炮彈」「風雅美骨」給徹底攻陷。

入席坐下之後,雖說露天敞風,但意外這位置並不覺得寒冷,反而有一陣暖意包裹著舒適。

她眼光瞥移向桌幾上的那一爐被炭火熅得發燙的酒壺,這酒壺乃銅制,底下被燒得通紅,壺蓋處陣陣熏香的酒意則噴霧般飄灑四周,令這香冷的空氣暖馨了許多,不一會兒,滄月公子放下琴,亦過來入席。

她便欲伸手取酒壺彎耳把斟酒,卻被另一只修長玉白的手先一步奪了去。

陳白起定了定,抬眸看去。

這手倒是長得好,養尊處憂,堪稱手中國色。

「今日所有事,你毋須動手。」公子滄月感受到她的目光,便淡淡道。

陳白起笑了笑,便垂落視線,但見他拿出一塊干凈的麻皮帕子握在彎耳把上,將熱得咕嚕直叫的酒壺提起,將熱酒先後倒入她與他面前的青銅爵中,她因低著眼,一時爵中一股香甜的霧意便朦朧熏熱了她的眼睛。

陳白起到底是從人人講求平等的現代而來之人,雖知由公子滄月來侍候她此舉不可為,被人知道定是一項尊卑不分的罪名,但到底還是沒有土生土長之姑子面對此景的唯唯諾諾,惶恐不安。

「公子,今日是否有什么喜事?」陳白起含笑而問。

公子滄月喜歡看陳白起笑,哪怕很多時候她的笑只是形式上的表情,但偶爾露出的一絲真心笑容,亦能夠讓他珍藏許多。

他想,這或許便是真的將她放在心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