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主公,我的名聲怕沒救了(1 / 2)

陳牧兒將陳煥仙如何開罪樾麓書院的沛南山長,又是如何倒霉被人打斷了腿之事一一道出,只是陳牧兒本來年歲尚小,畢竟又並非當時參與其中,因此許多事情一半是靠猜測一半是靠聽風言風語。

首先說一說這「樾麓書院」的來歷,「樾麓書院」不同一般書院學府,它乃是在原鄉縣乃至整個齊北琅玡一帶的最高等學府,齊國境內甚至諸國多少人慕名前來求學而不得,可見其收學要求講究的是規范而嚴格。

而陳煥仙亦算是求學不得的其中一名,他退而求其次,就讀於文山書塾,可哪怕他在文山書院曾薄微成就,但在樾麓書院卻是完全不夠格看的。

「樾麓書院」歷經百年來,弦歌不斷,古書院攻讀經史、求索問道、賦詩作聯、舞文弄墨,號稱「百年學府」。

此處有名儒講學,更有來自諸國的著名政治家、文學家如歐陽冶、李斯、管仲等一批名人名師在此任教,聲顯鼎盛。

因此,樾麓書院的沛南山長,不可謂之不是一個背景深厚之人。

而陳煥仙這樣一個落拓的小人物又是怎樣得罪這樣一位一座難求的大人物的呢?

這話便要說回快二個月前之事了,陳白起是根據陳牧兒的述說大概整理出尾娓來。

那時的陳煥仙應當已經與伍嬸秘密達成了一項協議,准備將陳牧兒「賣」給伍嬸一家,而他自己心中有什么打算,他人如今自是已難以猜度,或許是寧願背鄉離井,再也不肯留在青葭村甚至原鄉縣吧。

出事那一日,牧兒被伍嬸一大早前來喊門,說是農田內茬樁荒蕪,讓他幫忙去犁錧幫忙鑿草翻土,牧兒常得伍嬸一家救濟幫忙,因此這種小事自沒法拒絕,他應了下來。

當日里兄長常常一人在家中,他自不擔憂,而不知何故,那一日一向窩在家中懶睡陰沉的陳煥仙,竟獨自出了門。

據周圍人聲稱,他那日一副神不守舍渾渾沌沌地在村口處,恰遇一入城的牛車,便央求別人載了他一塊兒入了縣城。

他在縣城中如游魂一般四處行盪,他去看了將他退學的文山書塾,亦去了平日里與友人同窗常去的酒館、亭子,又去了自家被抄的府邸,哪里早已被縣衙的人變賣,賣給了一家富貴人家。

他站在遠處,看著自已從小長大的府邸,如今已住著一群陌生的人家,他一身薄衣杵立於寒風之中,眼含薄淚,身形銷瘦,心底自是各種怨懟與痛苦難受。

而後,他滿臉黑氣,無意中撞見一群人圍在衙貼榜處議論紛紛,他無意見似聽見人談起這「樾麓書院」今日將有一大批游學的士子前往湘水禮殿進行研習理學問難論辯,而樾麓書院亦是首度對放開放書院,進行時值三個月的傳習理學對外的講道。

陳煥仙本亦是一個有志之寒士,他紅著眼激動地推攘開人群,眼睛盯上那扁牌上用朱砂所書寫的公文,便再也邁不開腿了。

他當時在想什么呢?

如今猜來,他估計是在想,他的一切失敗便是從當初書塾與冀州文楠書院共同盛辦的那一雅集,他當初便想,倘若他在雅集上能夠大放溢彩,得縣中貴人相中並嘉獎,這後來的一切是否便不會發生了?

人因忌憚而遲疑,遲疑而生虎畏,若一切都能夠順利,後來的一切定然不會再有了!

越想陳煥仙便越混亂,越渴望,越激進,他覺得他若要活下去,便必須重拾起那曾經丟失的臉面跟尊嚴。

於是這般,陳煥仙便衣衫凌亂,蓬頭苟面地沖上樾麓山,樾麓書院傍山而建,一簇樓閣庭園盡在參天大樹的掩映之中,其宏偉雄壯之勢令人望而生畏,卻又止不住生出羨慕之意。

陳煥仙久經頹廢,發不梳,衣不整,且一身骯臟臭味的模樣,自然守山之人不允許他上山,將他摒退入山,可陳煥仙此刻早已心魔侵體,卻如同瘋了一般,與他們不肯罷休,硬生糾纏。

要說無巧不成書,說來一切便有這般巧合,山門下沛南山長正率一眾學者赴遠而歸,便正巧遇上在他山門下吵鬧糾葛此事,身為書院掌教,沛南自是義不容辭,便好生上前勸阻一番。

沛南山長歷來被人贊頌有「神清玉骨」之姿,雖歲數年輕,卻乃一代常識博洽、德高望重的大師,甚至據聞齊國當今君侯便乃他不記名下培養的弟子之一。

這樣一個人,平日待人卻是十分低調溫和。

陳煥仙身於市井目視淺短,自不識他,況且當時他已癲狂,但見沛南山長上前,一觀其鳳顏絕塵的容貌,一種天生令人折服的風度令所有人一下便變了色,變得恭敬而卑微,再聯想到自己方才被人趾高氣昂的遭遇,心中原本被壓抑的不忿怨恨與嫉妒一下躥升直頂點。

他便如一頭瘋狗一下撲了上去,對著人家完美無暇的手處虎口便是張嘴猛地咬下,直咬得流了血,狠不得嘶啃下一塊肉來。

沛南山長當時便愣住了,而周圍了一下被唬改了顏色,紛攘前來拉扯踢拽。

陳煥仙頭發被人拽扯朝後,頭發一痛便松了嘴,他仰頭望著沛南山長,狠狠吼道:「以貌取人!樾麓書院不過如此!輕視他人!妄配百年學府稱謂!」

他這一番破口痛罵,當場便震怒了所有的人。

在場有守山之人,來往聽講座客,亦有與沛南山長一道的歷歸學者,近百來人,無一不是尋常士族之輩。

換句話來說,隨便一個人拿出家世,便可輾壓此時大口放厥的陳煥仙。

只是,大家到底顧及山門口乃眾目睽睽之下,為維持風度儀態,自不會像野蠻人一樣動不動便喊打喊殺。

而陳煥仙在被人推攘踢打幾下,便這樣被百夫所指地轟走了。

事後,許多人都認為此事或已了結,但不過幾日,陳煥仙卻被不明人士從家中用一個黑漆麻袋給打暈裝走,等他再次醒來時,腿已被人打斷,且披頭散發衣衫不整地扔在鬧市街口供人嬉笑辱罵。

當時的陳煥仙一條腿已打折成一種詭異的角度,他一身是血,一頭亂發之下面目蒼白若紙,慘不忍睹。

街市口可謂人來人往,集客甚多,不知是誰一個眼尖,認出了此人乃當初文山書塾的才子陳煥仙,亦是幾前日發瘋咬傷樾麓書院沛南掌教的那個瘋子。

頓時,一個個都口沫橫飛地注視著他,有因他慘樣同情的,亦有因他傷了人厭惡的,有嫌棄的,更有嘲諷詆毀的……

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陳煥仙如同被人剝光了衣服坦露在青天白日下,那種無處可躲的羞恥感與懼怕恐惶令他徹底崩潰了。

經此一事,一貫心高氣傲的陳煥仙如同壓倒了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自此再無求生意志,被牧兒聞訊帶回家後,便一心求死。

也確實如他所願,後來的陳煥仙如同他的那條斷腿漸漸腐爛,他自己將自己給作死了,於是,這才有了陳白起的過來。

而陳牧兒便是擔心兄長想起這種不堪回首的往事,又再度輕生,方一直苦苦隱瞞下來的。

陳白起聽完之後,只覺整個人都涼了,這種涼意並不是時下初冬的寒風給吹的,而是從心底深處傳來,無從抵御。

她目視面前案台,雙手落於膝上,久久不語。

「當時咬傷人後,那沛南山長……有何表現?」陳白起隔了很長一段空白,方問道。

牧兒見兄長終於肯說話了,這才在心底長長松了一口氣,他道:「牧兒並不知詳情,不過聽人家說,還是沛南山長仁善大度為兄長說話,兄長才只是受了輕傷被人從山門口處轟著攆走的,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