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主公,投石問路來惹君疑(1 / 2)

「登高台」樓閣二樓,扇面頂下,水晶珠簾逶迤傾瀉,簾後,有人披紗撫琴,指尖起落間琴音流淌,或虛或實,鳳簫鸞管,琥珀酒、碧玉觴、金足樽、翡翠盤,食如畫、酒如泉,古琴涔涔、鍾聲叮咚,台基上點燃的檀香與爐火,煙霧繚繞,似能將人心腐蝕殆盡。

二樓乃匠人精心布置,棋盤格間,內設主雅室、怡樂房、齋茶居與藏書間,主要是根據個人喜好而選擇,雅室為器樂奏鳴,怡樂則主行美酒佳餚,齋茶居為煮茶怡性,藏書間則靜心品研。

而這四處亦會主、副居室,正室入主賓,副室留下賓,主、副兩室相通,卻又用遮擋格開,可共同邀會,亦可各自隨性。

而四主室是不可通的,但四副室卻是相通的。

由此副室可自行穿行於「主雅室」「怡樂房」「齋茶居」與「藏書間」,相當於副室可為大廳,主室為包間,相對副室,主室的隱秘空間自然比較大些。

由於樓閣是呈扇型設計,雖分了四大部分,卻都可以從二樓的室內透過珠簾望至下方「登高台」之景。

——怡樂房主室。

「每年來來去去,爭先恐後,皆不過一群庸俗之人罷了,力不能扛智不可取。」一榻上,一身松松垮垮地華貴衣裳散亂於榻,一頭柔亮烏黑長發亦鋪散於紫錦之上的男子,他正熏眼朦朧地端著銅爵將熱酒喂進嘴中,面上的表情卻是意興闌珊。

貴族青年男子旁邊左右席上,各落坐一士人,左邊那留著八字須的中年士人笑了一下,卻顯賊眉鼠眼:「這些舞文弄字的士子之樂,自是比不過主公家族自小訓練出來的美姬樂伶吸引人,而這些士子之才,與咱們這些門客一比,不過一群雛雞打鳴罷了,亦難怪主公瞧不上眼。」

這巧言令聲之人乃孟嘗君的門客之一,叫袁平,長得一副不入流的諂媚小人的模樣,心計詭謀甚多,專下坑計,頗有急才。

孟嘗君勾唇一笑,他五官較一般人深遂些許,那濃烈而烏黑的眉眼,像熟透的紅酒蘊漾著瑰麗的色澤。

「不過都是給沛南山長的面子,來捧場一趟罷了,誰會認真?」

「聽聞此趟秦國亦來人了,主公,吾等是否需要……」右邊一腰間配劍的武士樊信,意有所指道。

樊信,齊國第一劍客高手,手中之劍,乃著名鑄劍師豐臣一三劍之一的「秋水劍」,此劍以快、准、薄著稱。

「暫時且按兵不動,他來此處並非為了齊國,不過待這登高台雅集結束之後,你便以本君的名義邀他一敘,且看他態度如何再議。」孟嘗君不緊不慢道。

袁平立即道:「那趙國那位……」

孟嘗君撫唇一笑:「呵,那位啊……他的目的倒是讓人難以猜測了,這幾年他在趙國倒是混得風生水起,比之本君之能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今眼看這大半趙國已隱落於他手,趙國決策由他左右,本君估計他暫時對齊無害,他只怕是准備積攢著最大兵力,對那北楚動手了。」

袁平撫了撫兩撇胡子,納悶道:「不知他與這楚國有何仇怨,非得削掉這楚國一層皮方肯罷休,倒也怪哉。」

孟嘗君聞言,將爵中酒水一飲而盡之後,便狂放一笑:「哈哈哈哈……能令一丈夫如此針對一事,不是有過往仇怨便有奪愛情仇,無論是哪一樣,都足以讓那被稱『戰爭屠人』且心胸狹窄之人不舍不棄了。」

樊信嘴角一抽,只覺主公推測的倒是有道理,只是……他若因前者理由倒也講得通,若因後者理由……那人無論從哪一方面看,亦不像是英雄難過美人關的類型吧。

會是哪個美人令他如此牽揚掛肚,一怒為紅顏呢?

樊信想不出,亦覺得這「凄美兒女情長」的畫面根本無法代入到那人身上去。

袁平身為謀臣,腦中的想法自然比樊信多,他一下便想到:「主公,這區區一趙國因他而於諸國稱霸戰爭中崛起,這樣有能耐的人物,若不能招攬,定要除之方為妥當。」

「他這人便是不要輕易沾染,趙國雖因他而崛起,但難保以後的趙國還是嬴姓趙氏。」孟嘗君優雅的俊容上漾起淡淡笑意,端是親善迷人,但唯有一對不時眯成兩道細縫的眼睛,透露出心內冷酷無情的本質。

「之於除去他……目前還並不到那種時候,毋須心急。」

袁平想了一下,亦十分贊同主公的說法。

「對了,不久前據聞他有一師兄弟,兩人師出同門,實力亦相當,或許……可從他處下手。」

孟嘗君廣撒資金培養了大批暗探遍布各國,此事平日由經袁平管理,因此他也得知許多隱秘消息。

「此人……」孟嘗君眸色深沉,卻是搖頭:「這兩師兄弟如同這一黑一白,若說這黑之有危險,觸手易毒,卻到底是與我們是殊途同歸的,但這白之……卻絕對是與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

袁平一聽便知孟嘗君並不喜好此人,哪怕此人之才冠絕無雙,他心中雖說暗喜不會出現有人與他「爭寵」,但面上卻「忠誠范兒」十足地嘆息道:「當今能契合主公心思之名士將才,確也難覓啊。」

孟嘗君一聽這話,卻猛然想起了竹林中那披著一層經雪融後特別柔和光茫的清雅少年,他淡定而從容的步伐,與面上那如沐春風的神色,令他一下便有了一種不落於凡塵之感。

也許人與人之間便是有一種無形的緣分牽引,他入了他的眼,令他感覺眼睛舒服了,這心便也就記住了他幾分。

「他上台了嗎?」

袁平冷不丁被一問愣了一下,一時沒跟上孟嘗君的腦回路。

他與樊信一同看著孟嘗君,只見他收斂起面上的全部神色,高深莫測地透過珠簾,目光卻是注意著「登高台」的方向。

樊信不知其事,但袁平在茫然片刻後,便霎時領悟出主公所問乃何人。

之前孟嘗君在游歷樾麓山景累了,便於竹林亭中假寐休歇時,曾頎賞並邀約一少年入門下,他於一旁看清整個過程,自是知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