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主公,曾經滄海(一)(1 / 2)

或許是他的目光太過震驚破碎,也或許是他那一目了然篤定的神色,令陳白起那灰青摻白的臉色僵了僵,她雙唇無意識地蠕動幾下,想說些什么時,卻又見另一道浮扁掠飛的身影驀然而至。

陳白起倏地緊色,第一反應便是一掌拍向姒姜的肩膀上,推開了他的脅持,再用那只早已麻木冰冷的傷手將百里沛南拉至身邊。

砰!地一聲,在看不見的黑霧中有重物被平嶄放落至了地面,落下時的氣壓噴撲起四周的輕飄黑霧激烈滾動淌了開去,形成一朵「黑蓮」般綻放的漣漪紋痕。

而一道冷霜覆身的身影蔽日遮陽、堪堪地落在那朵「黑蓮」之中,衣飛若流風、強勢的氣流一下便席卷開來。

陳白起一轉過頭,飛吹起她頰邊垂落的發,她眯起了睫,首先便看到了那一副精裝厚造的黑木棺,與那個令她想避開卻仍是避不開要對上的身影。

他在霧中若隱若現,唯有那一雙如薄冰幽透的目光冰冷而利落,直直地看在了百里沛南的身上,很明顯,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壽人。

一切都是為了復活那個他半步不離、隨身攜帶的黑棺里面的「屍體」。

雖不知那「屍體」究竟是誰,但這一刻,陳白起莫名覺得好笑,只是她預備上揚的嘴角總達不到預期的弧度。

堂堂一國之君啊,他這個堂堂一國之王竟然會相信這世上真有復活死人的無稽之談,哪怕在知道這一切只不過是敵人布下的一個天大陷阱,他仍這樣執著、無悔,像一個傻瓜一樣。

簡直就是……一個大寫的榆木腦袋!

她以前怎么沒有看出,他竟然是這樣一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傻子!

為了這樣的人,她還慘烈無比地死過一次,她虧不虧啊她!

「子期!」

「陳煥仙!」

這時,莫荊也揮舞著擋在面前的霧,一路摸索了過來。

陳白起偏過頭去,她聽到了莫荊的聲音,手一揮,便解除了他周邊那些迷惑他眼睛的黑霧。

莫荊一愣,眨了眨眼,感覺視野一下清晰開來,便看到了不遠處的陳煥仙跟百里沛南,他立即趕了過去。

「你們沒事吧?」

之前莫荊為了保護陳白起跑到了前面去擋劍,眼見陳白起遁入一片忽如其來的黑霧中不見了,他自然也沒再繼續抵擋,只跟著一塊兒也撤了,只是他一沖入這片黑霧之中,便一下喪失了方向感,明明可能不過十幾步的距離,偏生讓他暈頭轉向地找到這會兒才找到方位。

百里沛南扶著陳白起起身,見她之前為救孟嘗君而被割傷的手又開始流血,便狠狠地緊了緊眉頭,一言不語便截過莫荊的墨劍,割下自已身上一塊干凈的衣角,便替她先包扎起來。

做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十分認真而專注,就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他周邊那片「暴風驟雨」的氣氛,也不記得現場還有一個虎視眈眈覬覦他壽人價值的楚王。

陳白起不由得有幾分無奈失笑地看著他,卻由始至終沒有阻止他。

而莫荊則接回自己的墨劍後,頗為無語地瞪著百里沛南。

他的配劍——墨家聖劍,竟成了他百里沛南隨手拿去給他徒弟割包布巾的器具,他會不會也太瞧不起這聖劍的江湖地位了!

「為何?」

楚滄月靜靜地站在那里。

簡單兩個字,卻沉重地連空氣都一下變得厚重陰郁起來。

他這句問話明顯不是在問陳白起與百里沛南等人,而是那個被陳白起一掌推開、卻順水推舟卸下力道任其倒在地上之人。

他雙肘撐地,朱色長衣如月下妖嬈的芙蓉散亂一地,他雖面容普通且木訥,然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修長的體態輕佻艷冶,總透著一種無垢的遐想,說不盡的溫軟晶瑩。

他聞言,抬起了頭,墨發傾落一地,與紅衣交纏著,便「呵呵」地笑了起來,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像釘在了陳白起身上一樣,怎么也不肯拔出來。

只是此刻他很「平靜」,仿佛之前面對陳白起時的失態從來不曾發生過一樣。

「你以為呢?你不是猜出來了嗎?」

楚滄月沉默了片刻,方道:「你想殺了他。」

那個他指的自然是百里沛南。

方才姒姜半途忽棄了黑棺,並搶先他一步墜入黑霧之中,那時他還並不知他的打算,只是那時他一身的殺意與絕決卻絕非作假。

為何?

楚滄月半闔眼眸,面目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面目雖安詳,唯眉目間隱有一股幾欲瘋狂的猙獰。

「難道……難道你特地跟過來,不是想著令她活過來?」

姒姜聞言,再次笑了,他看著陳白起時笑得很開心,像重獲至寶一樣,而這種「開心」的心卻刺傷了楚滄月的眼。

雖然,他並不清楚姒姜為何而笑,也並不想知道他為何一直看著那個百里沛南的徒弟。

此刻他心中只容得下一件事情。

姒姜摸了摸臉,一邊目光仔細地在陳白起的面目上搜尋著,想找出什么破綻來,一面回答:「確不錯,我跟了過來,確也是想著若能有千分之一,不,哪怕是萬分之一的機會……若能讓她醒過來……我便拼盡一切也要爭一爭。」

「然而……」姒姜目光凝了凝,揪住胸口處的衣服,那里每灼熱一分便能令他心臟激烈地跳動一下,那久沒有這樣愉悅的感受了,他咧開嘴無意識地笑著:「沒可能了,壽人已經救活不了她了。」

因為,她好像……已經活了。

楚滄月聞言,肌膚霎時少了一層血色,顯得蒼白異常。

連他……都要放棄她了嗎?

「沒錯,這世上,無人能夠將一個已死之人復活過來,哪怕是壽人,能救的也是尚存一絲生機之人,況且這其中還需要多少的因緣羈絆方行。」

溫雅動聽的聲音娓娓傳來,卻是後卿緩緩從黑霧覆罩中步了過來。

他面含微笑,披裘白絨輕搖,袍服一塵不染,像昆侖山上潔白的雪蓮花,那樣優美又充滿了人善至美。

他身後跟著比姣美的玫瑰還要嬌艷異域風貌的婆娑。

陳白起看過去,手上的力道緊了緊,莫荊眉心一下用力地擰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