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主公,破繭成蝶(一)(1 / 2)

雖墨辨一眾還想勸誡些什么,可時間卻是不允許的。

墨台下的陽明湖平基台上已經來了許多的墨者,這些人有遠游歸來的神秘隱墨,亦有時刻關注著墨家未來歸屬的墨散弟子,更有處於墨家權力中心的諸位統領與各部首領。

烏鴉鴉的一群人都在等待著鉅子令的最終歸屬權,而在這樣萬眾矚目的局勢之下,任何的風吹草動便會掀起一場「浪潮」。

這次參與鉅子令爭奪賽的六位弟子都得一並登上「風雲台」,風雲台上有十塊方正的石碑,每一塊碑面銘刻著字跡,他們六人需參閱這十塊墨家諸位鉅子留下的自述文,而底下的墨者則齊眾默聲則聆聽。

從遠處望著風雲台,其後傾瀉而落的瀑布,如仙女的白綾在群山之間飄舞,氣勢磅薄,勢如千軍萬馬、萬馬奔騰,涓涓細流匯聚成一條條銀白色「巨龍」從天而降。

而「銀龍」纏繞的中心,六位弟子齊聲琅聲而長聲吟語,一種神聖而充滿庄嚴的氛圍油然而生。

禮畢,便由得勝的一方弟子登上墨台頂,最終取下「鉅子令」,完成「鉅子令」的最終交接。

遙望墨台頂端,只覺其矗立於峰巒起伏,溪澗縱橫,雲霧繚繞間,如此雄偉而筆挺,令人既向往又敬畏。

陳白起在登台前,便著風雲台下所有前來觀禮的墨者行了一禮,她雙手張開,飛舞而起的寬袍揚起一瞬,又斂羽而收攏於身前,她雙手交疊於胸,將額觸於手背處,其禮儀流暢而賞心悅目,完美得令人無可挑剔。

「陳煥仙,去也。」

在風雲台階下方觀禮的丘老緊攥了一下手心,忍不住運足真氣囑咐了一聲。

「煥仙,切記以自身安危為第一。」

一陣來自大山遠野吹來的風揚起了陳白起衣袍獵獵,墨發飄舞,她一身藍袍映著銀瀑,如雪花照芙蓉,花枝欲動天地欲色,巴拿馬揚唇彎眸,微笑回道:「煥仙曉得。」

她那悠遠的視線隔著人潮浪重,盯注於姬韞的身上,他亦看著她,他墨眸似極靜,卻又似波瀾翻覆。

陳白起沒忘記與他的約定,她想了想,便朝他比了一個以往她教過他的動作。

她一手握拳,然後用拳心往胸口處輕打了兩下。

姬韞愕然瞠目,眼神一震。

那個手式的意思是——相信我。

陳白起翹起嘴角一笑,然後拂袍旋轉身,風吹起她的衣袍翻飛似仙,欲踏翅而飛,她仰向長頸,望著那凜凜高聳漆黑的高台,然後一步一步地朝上而行。

「咦,她如何是一個人登台……」

「墨辨的其它二個弟子沒有跟隨,她是打算獨闖墨台了?!」

「這小子,真看不出啊,真夠膽啊!」

「看來這一次,墨俠或許真的要栽在墨辨手上了啊……」

「這還不一定,只有親眼看著那陳煥仙將鉅子令取下來,我才能相信。」

風雲台下此番已如水入沸油而翻騰了起來,眾說紛紜,議論之聲此起彼伏。

而登上墨台的陳白起卻是不知道的。

她像一個苦行僧一樣,面無表情地專注登梯默數於心,當她走到一百步梯時,稍感腿酸,行至二百步梯時,便已開始感到呼吸急喘,至三百步之際,背已滲汗濕透,至四百步時,她便停下,站在原地歇息不動。

她長睫下的清潤雙眸幽長深遠,她想著莫成昨夜與她講的那些話。

「梁公他們不會讓你這樣輕易便取得鉅子令的,雖然他們無法阻止你登上墨台,可卻有辦法令墨台變得更危機四伏,記住,階陣與陣法已經與早些年的不同,你要面對的將是新的階陣與陣法。」

「我可以告訴你,你將要面對四情陣,分別是生、死、悲、喜,這四情陣將囊括你的一生之情,你倘若看不破便會長年被困於陣中不能而脫,若你僥幸能破陣而出,那么剩下的二百階也非一些普通的機關陣,我相信就算不是刀山火海亦相去不遠,你若強闖不過便退吧,退了雖然會輸,但至少不會死。」

四情陣?四百階一陣,四陣。

陳白起停於四百階上,便見前面本延伸而上的階梯卻如潮水退汐般一階一階地壘平,然後一個平整而寬敞的站台變了出來,乍一看十分平靜,但一旦踏入卻像夢魘的無形大口將人吞噬入腹。

前面沒有了朝上的登梯,所以陳白起想繼續朝上,則必須破陣而出。

她沒有猶豫,舉步而上前邁去,墨台上的風拂過她淡漠的側臉,她好像聽到風中傳來一道非男非女非人非魅的聲音,那道辨析不清的聲音在唱著:「黃泉路奈何橋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無對錯,望鄉台邊會孟婆,醒來吧,醒來吧……」

在那反復不斷的「醒來吧」中,陳白起驀地睜開了眼睛,然後她「醒」了過來。

她懵然沒動,卻知道自己回到了三年前的楚國。

她身前站著一個人,他額心一道誅紅,一雙狹長的鳳眸冷魅如魔神般,他一臉動容而深情地上前,一把緊緊地將她擁入了懷中,並將臉依賴而痛苦地埋進她的頸窩處。

而她在他的懷中僵硬而怔然。

「陳三,陳三,陳三,陳三……孤心悅你,你可知?陳三,你可知,得知你遇險而生死未卜時,孤有多擔憂,你萬不可離開孤,否則……否則孤亦不知道孤究竟會變成怎樣。」

楚、楚滄月?

「嬌嬌兒……」

陳孛從遠處一邊喊著她,一邊跑了過來,他含淚而楚楚可憐地瞅著她。

「嬌嬌兒,你怎地如此狠心,你若丟下為父一人在世,為父以後要怎樣過活,孤零零在世,還不如隨了你去呢。」

陳白起看著陳孛許久,久到眼睛都有些干澀後,雙眸顫動,哽了許久,才輕喊了一聲:「父、父親……」

這時,巨也走了過來,他看著她激動地喊了一聲:「女郎!」

「巨……」陳白起看著一如當初在她身邊當隨扈裝扮的巨。

「女郎,巨回來了。」巨雖面無表情,但眼睛卻像澆注了一生的全部感情般凝注著她。

這時,姬韞亦跨步而來,他伸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腦袋,千言萬語只匯成了四個字:「無事便好。」

姒姜緊隨其後,他面上覆著面紗,一雙如流螢煙火般的眸子閃動著柔情,他軟嗔道:「早知你命大,絕死不了的。」

他們為何都一臉幸慶又失而復得地看著她?

陳白起後知後覺地推開了楚滄月,然後她發現她身上帶著傷,她環顧四周,她好像回到了當初被追殺至死的楚宮中,而如今地上滿是屍體,這些人都是當初在她身上割肉流血的人,而在這其中最明顯的一具則是孫鞅。

他是被人割掉了頭顱,身首異處而亡的。

陳白起怔怔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楚滄月攬過她在懷,一臉冷酷嗜血道:「若非姬韞來報信,我卻不知原來孫先……不,是孫鞅竟瞞著我聯合了一些部隊布下殺陣,而我也中了他的惑毒,險些便鑄下錯事,所幸……所幸一切都來得及,我已將其與一眾叛逆者斬於劍下,從此便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擋於你我之間了。」

陳白起聞言仰首看著他,而楚滄月也低下頭凝視著她,他眼聚清波,曼曼有情,就像她便是他的全世界一般。

「我……」陳白起頓了一下,然後後知後覺地望向自己的一雙手,這是一雙嬌嫩但指腹卻又有一些刀繭的女人的手,並不屬於「陳煥仙」,而是屬於……陳嬌娘。

那么……她現在是陳嬌娘了?

陳白起恍然:「我還沒死?」

楚滄月按住她的雙肩,然後對著她的眼睛嚴肅道:「當然,雖然你受了一些傷,但最終我們還是救下了你。從今以後,你會與我等一塊兒好好地在一起,你不是一直想當楚國第一的謀士嗎?如今我為楚王,你便將是孤此生唯一依仗與信賴的謀士,我亦會為你的理想而爭下一個霸途盛世送你。」

陳白起張嘴,卻發現她竟吐不出一個字來,因為楚滄月所描摹的未來竟是如此美好,完全與她當初夢想的那般美好。

陳孛擠過來道:「嬌嬌兒,阿爹可舍不得你為國事太過操勞。不過嘛……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為父會好生打理好陳家,然後成為你的堅實後盾,為父定會好生護著你,絕不再讓你涉險危難之中。」

「我們也會一直陪伴於你左右,永不離棄。」姬韞與姒姜亦一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