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眸像一層一層的蜘蛛網一般破碎凌亂,它既不透亮也很詭譎,它內里並沒有映出她的模樣來,就像它囿於於一團黑暗中,伸出的無數尖細的觸手。
這雙眼睛一看便不正常吧,陳白起咽了口唾沫。
他伸頭,像一頭噴息憤怒的野獸一般,低頭嗅了嗅她身上的氣息,並拿鼻尖蹭了蹭她頸項間薄脆柔軟的皮膚。
陳白起頓感那片被灼熱的皮膚頓時躥起了雞皮疙瘩,同時也癢癢的,她心里不知為何變得毛毛的,跟要打針前擦酒精時、那種閉眼等待尖銳刺痛時的感受一下,果然她的直覺沒錯,下一秒,他便不容她錯想,已一口咬在了她的肩上。
陳白起挺瘦的,肩上也沒多少肉,他這一口幾近啃咬住了她的骨頭。
她悶哼一聲,但仍舊及時制住了聲量。
系統:警告!警告!候選主公孟嘗君的怨氣值+1、+1、+1、+1……
mmp,她都忍辱負重到這種程度了,他還怨個p啊!
陳白起痛得嘶氣一聲,額沁細汗,此時此刻也是怨天沖天。
「君主的真善美」這個任務她連一毛的「罪惡值」跟「怨氣值」都沒減少,眼下反而還增長了,她真是日了個狗了!
她偏過頭看他,卻發現他此刻神色異常清冷而森厲,眉皺而擰,鼻聳噴息,暗紅牙床下咧開兩排白齒森森,動作癲狂而凶狠。
真像一頭飢餓轆轆的野獸。
陳白起愣了一下神。
他瘋了?
陳白起禁不住這般猜測。
可沒見他經受什么刺激啊?
他眼角處眨著紅色,那妖異延伸長的紅,宛如勾起的一抹妖魔印徽,他頭發散發凌亂,一邊咬著她一邊冷笑潾潾,發出像某種吸食人魂魄的鬼怪般刺耳又瘮人的聲音。
她盯著他眸光一變再變,脖子上鎖著一只威脅的手掌令她受錮,他以一種侵略跟占有的姿態將她鎖在他懷中,盡情蝕骨啃咬。
果然痛久了也就能忍耐了,她腦子清晰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他這種失了理智、完全與白日正常狀態相反的模樣她好像曾在哪里看過。
哦,對了,就是在漕城她獻舞、而他醉酒那一夜,他便是這般模樣癲狂的模樣,那時他半夜瘋起來就像一個被激怒的殺人凶手一樣砸毀了整個房間,而她則靜默地躲在一個角落,看著他從一開始的暴躁凶殘地毀壞,四處奔走咆哮,到最後折騰到筋疲力盡之後累攤倒在榻上。
當時,她以為這是意外,但第二日看到服侍他的仆役一臉常態的模樣替他收拾房間時,她便知道他並不是第一次這樣發作。
她想,他這怕是又發「病」了。
之前她一直以為他是醉酒或者在某個特定的日子犯「病」,可眼下看來毫無預兆,說犯就犯了啊。
也怪她之後見他一直挺正常的,便忘了打聽這事,如今她這算是被上天懲罰她對自家主公的關心太少的報應了嗎?
陳白起淚目。
痛定思痛,她決定以後盡量多關心一下自家主公,比如他的過往經歷過什么悲慘往事才導致今日精神病發的。
在漕城時她便敏感地發現了,這種不理智狀態的孟嘗君是不能受刺激的,就跟一個犯罪者正在對無辜者施暴時,你越反抗越喊叫,便會越刺激到他。
於是她忍著肩部的痛楚,閉上眼,一聲不吭地任他狗日的咬。
有本事他將那塊肉跟骨頭都從她身上咬掉下來咽吞入腹,她要是不舍得便算她輸!
果然,她這種任之由之的行為令暴躁憤怒中的孟嘗君慢慢地放松了神經,並松開了口,他噴息於她耳廓,粗嘎低啞的聲音像破風箱一樣:「哈、哈,小妖……你是跑不掉的!」
咦?
陳白起瞪大眼睛看著他。
洞中沒有什么光亮,只有洞外那片虛弱的銀輝灑落一角,即使這樣,她仍舊能夠清楚地看到他的樣子。
她的「麒麟瞳」是使用越熟練級別越高,她有時候想,估計她哪怕處於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她眼睛也能像燈泡一樣發光,看得見環境事物。
所以,他這已經是意識混亂到人畜不分的地步了嗎?
什么小妖,她還大妖怪呢。
「回、回答我,你……你現在又要逃到哪里去?」孟嘗君眼角愈發猩紅,有一種眥目裂角的恐怖,那雙紫眸盛滿戾氣,紅唇一張一闔,白齒若隱若現,就像下一秒就將她一口口啖食入腹。
md,被逼急了的陳白起又惡向膽邊生,她想,管他什么主公不主公的,干脆弄死他吧,大不了她一塊兒殉葬算了。
還有他到底在臆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情節啊,到底誰是「小妖」啊,他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逼問她,她又要怎么回答?
忽然,陳白起定了一下神,想起自己在做「舞姬任務」的時候,孟嘗君好像有一段日子喚過她小妖的……
噯?所以……她可能、也許、大概便是那個小妖?!
陳白起呆了呆。
她記得那個時候,她便是「陳蓉」,所以小妖……喊的便是陳蓉?
呃,所以她剛才那句「人畜不分」,是將她自己也給罵進去了?!
她在黑暗中不雅地翻了一個白眼,想著總算弄懂他怨懟的人是誰就好辦了,只是沒等她變身「陳蓉」來安撫,他又惡狠狠地道:「陳煥仙,你哪里也不許去,你是本公的人!」
陳白起:「……」媽的,這神精病啊!
一會變一個人,那她現在到底是「陳蓉」還是「陳煥仙」好啊!
那只本掐著她脖子的手掌滑落至她的右臂,另一只手也隨之撫上她的左臂,緊接著用一種近乎要捏碎她骨骼的力道握緊。
陳白起再度悶哼了一聲,唇色都被她咬得發白了。
「主公……」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盯著他,帶上幾分力度:「你認得清,我是誰嗎?」
雖說得虛弱悲慘,但她內心卻郎心似鐵。
她暗想著,若一會兒他再蹦出一個人名來,就別怪她采取強硬手段來以暴制暴了。
可最終孟嘗君並沒有回答她,甚至他挪開了眼睛,並沒有再注視她了,因為她的靜默姿態於他而言漸漸失去了吸引。
這時他的眼神機械般咔咔左右轉動,然後他放開了她,從喉中發出一聲怪叫,跑到洞口便一拳砸向了山洞的石壁。
陳白起扶著痛得麻木的雙臂,倏然而起。
她盯著他,看他左沖右撞,像一只無頭蒼蠅一樣尋找著出路,也像一頭被火烤著燒的凶獸,他腳步凌亂,氣息喘重,似在不安,又似在發泄,總之整個人緊綳如弓,隨時都可能會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