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主公,天下大亂(八)(1 / 2)

後卿斜了婆娑一眼,那一眼淺淺如蘆葦掠過湖面,驚起波瀾,婆娑當即抖了抖肩膀,趕忙縮下腦袋,冷汗涔涔。

葯紈,他方才好似不經意便搶了相國鋪墊的功勞,難怪相國的臉色這樣難看……

身旁透輕嗤一聲,那低嘲的笑聲揚著幾分幸災樂禍意味。

婆娑頓時氣結,偏過頭瞪了他一眼,卻又不好在這時發作起來,只能用眼神制裁他。

後卿收回壓在婆娑身上的清涼視線,落在陳白起身上的視線又恢復了從未有過的柔和與恬靜。

「白起,我想對你好,這無關任何利益與前提,一夢十年,就如你曾經無微不至地照顧我一樣,如今我長大了,所以能換我來護你了。」

雖然那個精神世界是假的,可他的情感與記憶卻是真實的,這是不會被抹滅掉的。

他的聲音像低醇度的葡萄酒,少了冷冽與刺喉,唯獨留下想要迷醉人耳朵的甜度。

透與婆娑都禁不住抖了一下,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

眼下這情景他們待在兩人旁邊渾身上下皆不自在,透還好,他跟在後卿身邊最久,多少窺探到一些內幕與真相,尤其是「白起」這個名字,耳熟能詳了。

當初這人「死」了,相國的反應便有些不對勁,如今不知怎么又「活」了,他雖覺這事透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但也相信相國絕不會拿這種事情來鬧著玩,所以這人只怕真是那「死」了好幾年的「陳嬌娘」無疑了。

死而復生?透用隱晦又銳利的眼神打量著陳白起,其實他大可光明正大地審視她,可礙於相國對她的特殊待遇,他只能選擇暗下觀察。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人都不像當初那個敢一人敵對整支趙軍,機關算盡手段叵測、最終逼退相國的「陳嬌娘」,模樣是長得半分不像,性別、身高、聲音也是不同的,完全換了一個人。

但要說完全不像……這人看久了,他又莫名覺得有幾分熟悉的即視感,總覺得在哪里見過、相處過、針鋒相對過。

這種感覺很微妙,似是而非。

可婆娑卻不知道更多內情,他只知道當初相國中了夢蠱,是「陳煥仙」救了他,只是當初相國醒來似乎記憶混亂遺忘了一些事情,事後想起估計便拿了「陳煥仙」當恩人看待。

只是,當他聽著他家相國對「陳煥仙」如此情深綿綿地講話,頓時惡寒不解。

即使是面對恩人也不必這般……像哄一般的語氣神色講話吧。

至於其它人員特意離了一段距離,也不敢隨意探聽主子的講話,因此沒有特別大的反應。

陳白起睫毛抖動一下,她張嘴:「後卿,那只是……」

後卿打斷她,之前醉酒後與她那場不愉快的談話令彼此不歡而散,這事他這兒還沒過去,所以他不想再從她口中聽到那些扎他心窩的話。

「是真是假我自會分辨,你能肯定地講,你當初的所有付出都只是在在演一場欺騙的戲?」

他眼窩加深,如漆如塗的黑眸緊緊地盯著她,像在賭她是否真的能如此狠心講出來。

陳白起揚眉微怔,說實話……不肯定,當然她覺得也沒必須將話講死。

她輕吁一口氣,像是放棄了一般,任他怎么認為便怎么樣吧。

後卿見她終於願意對他退讓一分,這才彎起嘴角,他主動上前牽過她的手腕,怕她抵觸,隔著布料,陳白起並沒避開,她靜靜地看向他。

「白起,我不逼你,我很有耐心的,這個你以後可以慢慢體會。」他朝她笑得十分美好,意味深長,眼底的光芒柔和內斂。

他的聲音有些輕,仿佛只是說給她一人聽而已。

陳白起被他內心而發的笑眩了一下眼,半晌才恢復神智,她一半緬懷一半痛心疾首地輕嘖了一聲。

「先前那個逮誰都沒好臉、連討好跟虛與委蛇都不懂的小後卿果然只是一場夢,現下這個笑得一臉欺詐的人才是真身啊……」

「你說什么?」由於她吐槽的聲音亦很低,後卿不比她有麒麟耳風中捕聽,一時沒聽清,他偏過頭,眼睫輕輕翕動。

陳白起發現要比臉皮這玩意兒,她估計還拼不過他,無論是「硬件」還是「軟件」。

她搖頭,然後想起一事,後知後覺提醒道:「別叫我白起。」

後卿看她神色認真,不像隨便說說,便從善如流道:「那你希望我喚你什么?仙兒?白白?或者蓉兒?」

陳白起聞言臉皮子僵了一下,然後拿一種「你這都喊得出口」的關愛眼神瞥了他一眼。

十分直男地否決道:「不行,我現在叫陳煥仙,你就直呼名字。」

後卿腦子轉得快,他道:「你是不想我在楚滄月面前……」

陳白起顰眉打斷:「與前塵往事無關,我如今只是陳煥仙。」

「對。」後卿深深地望進她的眼中,道:「你要記住,你如今只是陳煥仙。」

至此,你與楚國、楚滄月他們亦已經再無瓜葛。

——

淅瀝瀝的下雨下著,天色漸暗,官道旁不遠處有一條小路,比起官道的平坦與寬敞,小路明顯局促雜亂一些,再加上飄了一天的小雨,路面泥濘濕滑,還有凹凸不平的尖銳石子。

此時這條小路上正拖著一群衣不遮體,骨瘦如柴的隊伍,他們沒有遮雨的工具,哪怕連找一片遮雨的葉子都沒有,所幸雨下得小,他們低著頭,濕著被泥巴糊臟的衣服,垂頭喪氣地行走著。

而官道上也有一支隊伍軲轆轔轔而行,這支隊伍從其隊型、裝備與配置上看,便也知是一支正規的軍隊,與貧民的寒酸積弱的隊伍完全是兩種天與地差別的存在。

由於官道被封了路,於是這支看起來像逃難一樣的貧民隊伍便被攆到了旁邊的稀泥小路上走,這一步一個泥坑,不少人體弱氣虛,走得十分費勁,累得是氣喘吁吁,雙眼泛聵。

陳白起坐在後卿的車上朝外看著,一路上她沒出聲,也沒有干涉其它事情。

「看什么?」

婆娑性子比較活躍,見陳白起一直盯著窗外,便好奇地伸過頭來問她。

「外面下著雨,四處一片霧雨茫茫,有何好看?」

後卿放下手上正在研讀的一卷玉冊,看了陳白起一眼。

透正拿著油布一根一根耐心地擦拭著他的箭頭,直到箭頭光亮清晰映物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