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主公,送我上戰場(二)(2 / 2)

她的死,又何止是她一人痛苦,那些活著的人只怕更是倍受影響吧。

陳白起臉上的笑消減,她只覺喉嚨發干發苦,她道:「……巨,你怪我嗎?」

怪她明明活著,卻從不曾給他捎去過只支片語,怪她明明與他相見了,卻對面相見不相識,任他將她當成敵人,怪她從不曾想過找回他,任他就這樣平白錯過離開……

巨看懂了她眼底的情緒,他低下頭,背脊輕顫,那樣高大彪悍的身軀卻在她的目光之下卻顯得那樣卑微與膽怯:「女郎還能活著對巨而言已是一生之幸,只求女郎願意讓巨繼續留在您的身邊,除此之外,巨別無所願。」

陳白起不由得移開了眼,她靜靜地望著一處,待胸口處翻涌的情緒平復下來後,方干啞著嗓音道:「好,你若願留下我便絕不再趕你走,從今之後……」她的聲音不禁哽咽了一下,她停下吸了一下鼻子,壓下眼底的酸澀,穩聲道:「我在哪兒,你便在哪兒,我們如過去一般,有巨便有白起,有白起便亦有巨。」

巨聞言,淚如珠大滴落地面,他抽噎地道:「巨、巨畢生所願……亦不過如此……謝、謝女郎、郎……成全。」

——

在兩主仆徹底敞開心懷將一切說透之後,天色也漸晚,初冬的夜寒風簌簌,此處荒涼不宜久留。

對於巨被救之事,陳白起問起他,先前她去他們分別之地去找他卻不見了人影,她問他為何與神秘人在一道。

巨道他並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被人帶走的,他一直處於昏迷狀態,醒來後便見到了她。

巨的話令陳白起對神秘人的用意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救了她,又帶走了巨,治好了她的內傷,又讓巨恢復如初,如今又將他們主仆一塊兒放了,這樣行善事不求回報的行為簡直比那拯救萬千苦難的佛陀還要無微不至。

罷了,人都走了,再想這些也無濟於事,還不如考慮一些近在眼前的事情。

她看了看四周圍,之前便發現了他們好像並非在城中,但這個地方好像也並非城外,四周環境陌生得緊。

她顰眉,下意識驚醒,難不成那個神秘人將她帶走了很遠,那後卿呢,他怎么樣了?

「巨。」陳白起忽然喊他。

「女郎?」他走了過來。

陳白起不知為何心底有些慌亂。

「你可認識這地方?」

巨轉過頭看了一圈,他們正處一個小斜土坡,像是未經人跡一般荒蕪,山林枯黃一片矮灌,幽靜而林深。

他誠實地搖頭:「巨不知。」

她眺目望著不遠處的林間,有一縷黑煙裊裊飄起,她眼眸一動:「前方似有人,我們過去問一問情況。」

走近了,他們聽到有人在講話的聲音,只見三五成群的人圍在一塊兒正在燒火煮食,觀其打扮模樣應當是一群平民,身邊堆放著各種陶罐衣棉、用草繩編制的簍箕裝著,看樣子像是舉家搬遷走荒趕路在這兒暫歇腳。

她帶著巨上前探聽情況,那些人乍見林中冒出他們兩人,自當有些防備拘謹,但陳白起憑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與一張舌燦蓮花的討巧口才一下便與他們打成一片了。

這一問之下,陳白起方知此處已離她昏迷之處早已甚遠,並且現在離她昏迷時已過近半月有余。

之前陳白起便打開區域地圖,上面提示是否下載,她選擇是,所需時間為十分鍾,所以她一直不知所在地界。

等地圖下載完了,陳白起一查看方知她所踩地界乃是離楚國的河內縣不遠處的一片郊區。

從探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陳白起便愣神了許久,她先前還奇怪她為力拼孫鞅、刺客盟、陰陽宗等人一戰耗費了大量的精神力,為何醒來卻沒有以往那般消耗過度的頭炸欲裂般難受。

卻原來她已昏迷許久,精神力早就自行盈充恢復了些。

那後卿呢,他是被抓還是逃走了?還有婆娑他們,那城外的兵力有沒有及時趕到救援?

她此刻忽然有一種心急如焚,但這些必定早就被封鎖的隱密消息問這些逃難的楚國的平民百姓又有何用,他們如何能有消息渠道得知。

「不知老漢,現下國內戰事如何?」

得知他們是因為周邊要打仗了才舉家搬遷逃離原籍之地,陳白起便問起其它情況。

一個駝背白須老漢拄著松杖,拉著一個小童孫,與陳白起家長閑話。

「噯,現在楚國境內到處都在打仗啊,咱們這些普通的人的日子便別提多難過了,這家被燒了,親人也沒了,這一路上走過來啊,瞧見那些河呀水啊被染紅了,屍體啊都快堆成了山。」

陳白起一愣,她知道打仗會死很多人,知道最直接受害的便是家園被毀的無辜百姓,他們流離失所、驚惶逃難,日子也是最難過的。

「老漢,難是一時的,終有一日,那遮天的烏雲會散去,還你們一片艷陽驕日。」她勸慰道。

「女郎這話是個好期許,可到底還要等多久啊,若我這輩子等不到了,我孫子這輩能等到嗎?」老漢苦笑地摸了摸他孫子的頭。

陳白起看向老漢的小孫,小童長得黝黑,但眼珠黑溜乖巧,怯怯地打量陳白起,朝著她露出一個靦腆雪白的笑。

她想,不止楚國,這世間還有多少如小孫一般的孩童渴望父母健全,有多少如老漢一般的年老者渴望安詳度日,但很顯然諸國間的戰爭在經過無休止的摩擦後,已正式進入了白熱化,想要采取柔和的方式來結束這場亂世戰國幾乎是不可能的,最後還是只能以戰止戰。

雖說這樣的過程是殘忍又冷酷,但從歷史結果而言,卻是其中最快的。

她道:「你可要好好讀書,以後方好能給你阿爺講一講,這這段黑暗又沉重的時期是如何度過的。」

陳白起講完,便謝辭於老漢,帶著巨一道離開了營地。

小童聽她對自己講話,但卻根本不懂什么意思,只懵懂地直管點頭,但老漢卻心神一震,用一種感受頗為良多、又驚疑復雜的目光看著這一對主仆離開。

他口中不覺吐語:「迥臨飛鳥上,高出塵世間……」

巨這一路上見女郎都沉默著,猜她是在想這戰場上的事情,不想她太過憂思,他眉峰嚴肅地攏起,嫌棄自己嘴笨講不來逗趣的事,便只能挑些正事來講。

「女郎,這次只怕連齊國也遣兵參戰了。」

陳白起聞言停下腳步,偏頭看向他。

「你怎知?」

巨道:「方才有一逃難之人講起,在離棗縣邊境不遠處曾見過一支鐵甲軍隊,聽其形容像是齊軍。」

陳白起表情一變:「不可能,主公事利,既已商討了利益分割與利害分析,便不可能主動要求出兵,除非……」他是遇上了什么事情,讓他心甘情願、不惜自損國力亦要揮軍進楚、親自參與這攻楚戰事。

可這怎么可能。

巨看她神情,便也遲疑道:「或許是誤傳吧。」

陳白起神色有些煩燥,在巨面前她也犯不著掩飾。

這個時候她十分懊惱自己竟不知不覺地昏睡了半月之久,這其中不知耽擱了多少正事,又延誤了多少時機。

並且有些事情她必須盡快搞清楚,陳白起決定連夜趕路,往人口繁盛一點的城鎮中去看能不能探聽到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