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主公,重歸(七)(1 / 2)

像是很滿意看到般若彌生此時泛紅的眼睛跟扭曲的表情,陳白起又輕飄飄地補充了一句:「更可憐的是,你什么都改變不了。」

這小姑娘瞧著年齡不大,但這副冷厲狠絕的心腸卻半分不比摸爬滾打的成年人少。

想殺她啊,她溫涼淺淡的眸子彎了彎,先前連腦子缺根筋的「白馬子芮」她都殺不了,更何況是如今已經完全蘇醒了的她呢。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笑了一下。

自被迫休眠之後再次醒過來,她總忍不住想笑,她一個人在黑暗世界之中沉眠太久了,似睡非睡,浮浮沉沉,那種飄在半空著不了地的空蕪感未曾體會過的人根本理解不了,因此,如今這種重獲的自由的腳踏實地,哪怕遇上這一樁樁前塵糟心之事,也令她心情著實陰暗不起來。

她攤開手掌心,看著上面淺淺若水上白鷺掠過的紋路,她的人生痕跡再次開啟,又一次從無至有,從淡到深,逐步在加深填壑。

「你……「般若彌生喉中哽了一下,又接道:「你知道什么?」

她緊緊地盯著她,身上痛意像螞蟻爬過的酥麻酸軟,令她渾身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像枯葉蟬翼掙扎著細微扇動,那張與陳白起一般無二的臉,此刻全然失了美感,像皚皚雪峰之上的牡丹失了本該富貴尊華的美感,只剩凋零的蒼白。

陳白起倒沒想將人嚇成這樣,她溫下顏,和藹可親地看著她,湊近低聲道:「他們都聲稱你才是巫族的巫妖王,你自問,你是嗎?」

蝴蝶扇動的暴風終於還是不期而至,與表情相反的是,陳白起的話如同狂風驟雨,頃刻間砸向了般若彌生,風雨搖動之中,她只覺渾身都涼透了。

但同時由於她神經綳得太緊,在這樣極端的情況下她竟也冷靜了下來。

般若彌生一直不想面對,不想去思考的事情,終於還是被人擺在了面前。

她開始用一種不一樣的眼神看著眼前這個人了,一開始她覺得「白馬子芮」是徹底被夢蠱咒逼瘋了,在裝瘋賣傻,可一個人的眼神不會騙人……她很冷靜,那雙不同以往清澈流瑩的眸子像濛了一層無害的霧意,她看起來似乎更加軟善可欺好了,但當你想要對她出手時,卻驚悚地察覺,她全身都無懈可擊。

她的溫軟是盾,她的笑意是刃,她的每一言一詞一笑一顰,展現出來的溫吞慢捻,全都讓人像望進一口深淵之潭,深不見底。

不一樣了,她現在完全跟之前不一樣了!

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那張臉依舊雪融般純凈柔美,但除此之外,從她的身上仿佛再也尋覓不到先前「白馬子芮「那一眼到底的青澀單純模樣。

不可否認,從她身上傳來的壓迫感幾成實質,讓般若彌生的每一個毛孔都尖叫著張開。

看著她,竟荒謬地令般若彌生如同望見一座龐然大物。

身體本能感應到危險令她止不住地顫栗抗拒,但她的內心卻是反骨倔強不肯服輸的。

她覺得不甘心!又極為憤慨!

她不明白,為何她堅信了兩年的話,也為之犧牲了一切的信念,這在重逢上「白馬子芮」之後便被打擊得搖搖欲墜。

她們雖是一胞所生,可從她被巫族帶走,而「白馬子芮「被白馬子啻帶走後,命運便該已是截然不同了。

她們一個享盡富貴、喪知族辱為虎作倀,而一個則不分日夜、兢兢業業地學習、只為有朝一日能為壯大巫族、取締白馬氏的南詔國奉獻努力。

她付出的汗水、她憧憬的未來憑什么因為她如今存在了瑕疵?!

那她這么多年來到底在做什么?她若然不是巫妖王,那她的存在又有何意義?

她不服!亦不願到頭來讓她自己變成一個笑話!

這世上誰的命是由誰來決定的?誰又能來決定她的命運?

她般若彌生若不如願,那便反了這命!

般若彌生胸腔一股氣血沖涌而上,她薄嫩的皮膚變得通紅似漲血一般。

她便是巫妖王!

她必須是巫妖王!

般若彌生紅眸噙淚,下唇被咬出了血痕,她呼吸急促,古怪又陰冷地盯著陳白起,她身體突然爆發出一股不同尋常強烈的血煞之氣,將兩人的距離沖撞開來。

陳白起察覺到不對勁,一整臉色,便揚身避開,而般若彌生此時神情已然有些不對勁了,她卷起雙袍,額上頃刻間浮現了一朵紅焰之紋,同時她身上也浮起像火焰一般的氣流卷揚起她的流雲裙袍與墨綢發絲。

她雙手快速地在胸前結印,隨著風流急促,湖面上的水汽凝結成珠浮起萬千雨點,顆顆晶瑩,粒粒成型,水汽形成了乳白色的霧,開始朝著陳白起纏去。

此時的般若彌生亦突破了自身血脈梏桎,覺醒了巫族異能,術之遇水化雨,同時,她亦再次摧動了中在陳白起體內的「夢蠱咒「。

陳白起明顯感應到神魂之中傳來了一陣牽扯,她微微顰眉,凝眸深沉,而她身上本來像是鱗片一樣安靜歸依的巫蝶卻再次被驚動了起來,這幾乎不受她本身意志控制。

陳白起隨意掃了一眼自身情況,便看向般若彌生,掌心悄然翻仰上。

「原來這蠱咒是你中下的。」她恍然道。

先前她的一魂一魄「白馬子芮」被困於黑球之中,受人所制,她沒有「醒來」自然也就沒有人世的記憶,所知所感全來自於「白馬子芮」,因此她沒有察覺的事情,陳白起自然也是不知情的。

但只要般若彌生動手,以陳白起的警覺與敏銳,卻是一下便明白了真相。

般若彌生聞言扯動了一下嘴角,眼底有被她聰敏程度的驚詫,亦有被看穿的閃爍,她心中冷嗤,知道了又如何?

她雙手覆下,那早已集結成規模的狂風暴雨呼嘯而至,它們的速度至臻,以點成線,密密麻麻的雨點撲向陳白起所在位置,眨眼間便將她置於槍林彈雨之中。

陳白起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速度跟暴雨降落的范圍,卻發現想要全身而退是難了。

但沒等她這時,白馬子啻卻動了,他閃身擋於陳白起身前,將人面傀儡拉拽過來再次形成人牆擋下這一波「雨暴「。

啪啪啪……不斷響起的炸耳聲湮滅後,連那強悍之軀的傀儡都已然變成了一堆殘骸廢渣。

弦線盡斷,它們僵硬了半晌,轟然倒塌於地。

而白馬子啻被斷掉的弦線反噬,喉中一緊,迅速將涌上的血壓下,他回過頭,卻見「白馬子芮「僅漠然又淡然地看著般若彌生,她眼底沒有任何驚嚇跟劫後重生的喜悅,偶爾會有一股暗黑之氣縈繞其中,但轉瞬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