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標准時間，已經是夜半三更。

但螢火蟲號的幾百艘「子艦」之上，乃至各個艙室之中，都沒有統一的睡眠時間，偌大的星海戰堡依舊燈火通明，如萬千螢火蟲凝聚在一起，盡情釋放著微弱的生命之光。

只有核心艙室之中，一座被水晶穹頂籠罩，可以直接眺望星辰大海的「冥思台」，在漫天燦爛的繁星映照之下，還帶著幾分夜深人靜的意思。

李耀跟在崔靈風身後，兩人在空曠的冥思台上緩緩踱步，燦爛的星光照耀之下，只有他們兩個。

「再過三天，代表團就要啟程了。」

李耀看著崔靈風沉浸在星光之下的背影問道，「議長大人把我叫到這里來，是還有什么話想交待么？」

「沒什么，只是想和你說一聲『謝謝』，無論你究竟是什么人，無論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至少你都為『星海共和國』這五個字帶來了……新的希望。」

崔靈風看著水晶穹頂之外，如波光粼粼的星海，忽然道，「另外，如果你真是一個單純的『紅蓮人』，是為了向修仙者報仇而逃亡到這里，好不容易才發現另一些修真者……我很想知道，這樣的你，發現了聯邦高層金心月的野心和圖謀，以及所謂『正統政府』也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完美，照樣存在『重生計劃』等等陰暗面之後，你會不會非常失望？」

李耀微微一怔，想了想，搖頭道：「失望到不至於，但的確有點可惜，大敵當前，大家明明都是修真者，卻還要小心翼翼，斤斤計較，甚至懷疑和猜忌，實在有點……」

「沒辦法，或許這就是人，這就是人性，怎么修煉都很難完全煉化掉的東西吧。」

崔靈風笑了笑，道，「林隊長，聽說過冬天的豪豬嗎？」

李耀眨了眨眼：「冬天的豪豬？」

「豪豬是一種大型嚙齒動物，身上長著又長又硬的針刺，如同刺蝟一樣向外豎起，用來防備比他們更加巨大的猛獸。」

崔靈風道，「每當冬天太過寒冷時，豪豬就會擠到一起抱團取暖，如果他們之間分得太開，就無法起到保暖的作用，寒風照樣會在他們之間竄來竄去；可是如果他們太過靠攏，又會被彼此身上的尖刺給刺傷。

「於是，就演變成這樣一幅場景——豪豬們不斷朝同伴拱啊拱，直到被同伴的尖刺給刺痛，才猛地向外退縮，但退縮之後不久，又被寒風逼迫，再次向同伴拱去，渴望得到一點點的溫暖，直到再次被同伴刺痛為止。

「我們和星耀聯邦，大概就是這樣兩只豪豬吧，在寒風的威脅下，大家既想要抱團取暖，但又會被彼此與生俱來的尖刺所蟄傷，沒辦法，這『尖刺』是我們過去在猛獸口中保護自己的唯一武器，倘若沒有這些『尖刺』的話，或許我們根本等不到冬天來臨，早就命喪黃泉了！」

「我相信，就算是蠢笨的豪豬，終究也會找到合適的距離，既不刺傷彼此，又能共享大家的熱量，否則這個物種早該滅絕了！」

李耀忍不住道，「更何況是人呢？我不相信星耀聯邦的高層，會連豪豬都不如。」

「你不明白，有時候我害怕的並不是星耀聯邦，而是……我們自己。」

崔靈風嘆息一聲，幽幽道，「畢竟，孕育出『黑星大帝武英奇』這個怪物的，並不是真人類帝國，恰恰是我們，星海共和國！

「是星海共和國孕育出了黑星大帝這樣的修仙者，制造出這個怪物之後，我們的祖先就落荒而逃，而在流亡星海的一千年當中，我們又經歷了太多黑暗和絕望，無數次觸碰到了正常人類的底線。

「是，現在我可以大言不慚地說，『壞修真者』和『修仙者』是不同的。

「但是，在丁正陽拋出那個問題之後，我不止一次在想，是否所有一切真的都是環境決定的，和道心完全沒關系？

「我的運氣足夠好，在我擔任議長期間，並沒有遇到什么要進行痛苦抉擇的時候。

「但是，倘若我和螢火蟲號的運氣再壞一點，我們遭遇了一次嚴重災難，損失了大量資源，只能維持船上十分之一人生存的時候，我究竟敢不敢發動『重生計劃』，去隨機殺死90%的人呢？

「如果我真的這么做了，那樣的我，究竟算是『壞修真者』，還是『修仙者』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