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一時啞口無言。

他的一大半心思還糾結在剛才看到的星海激戰畫面中，一想到老婆、徒弟和朋友們此刻正在和真人類帝國最凶殘的修仙者廝殺，腦子完全變成了一鍋熱粥。

明知道這是莫玄教授擾亂他心神的計謀，但是要他徹底忘掉這一切，卻又怎么可能？

莫玄教授繼續獰笑道：「如果說，在『虛擬世界』中毀掉這樣一座小村子就叫『瘋子』的話，在真實世界中掀起席卷幾十個大千世界的戰爭，動輒毀滅一座千萬人大城乃至一個星球，那些人又該被稱為什么呢？

「虛擬世界中，城鎮毀滅了可以重建，婦孺死亡了還可以復活，只要稍稍修改幾串指令，將數據回滾一下，一切悲慘的回憶都可以抹殺，一切痛苦和絕望的情緒統統不復存在！

「而在真實世界中，寶貴的生命只有一次，死了，就永遠都沒有了，沒有了！

「你口口聲聲說我是瘋子，是惡魔，是在踐踏人間最美好的情感，那么試問，倘若不這么做的話，還有什么辦法，可以在短短幾百年、一千年內，令人類文明徹底遠離戰爭，迎來永恆的和平，再也不會有任何一個活生生的人，會承受你此刻所看到的痛苦呢？」

莫玄教授的每一個字，都像是蘊含著強烈精神力量的隕石，狠狠轟擊在李耀的神魂之上！

李耀感覺眼前畫面一陣模糊，自己的神魂正在飛快消融，心中一凜，知道這就是雙方精神、意志和理念最直接的碰撞，也就是不折不扣的大道之爭！

在這時候，一定要堅定自己的道心毫不動搖，倘若在大道之爭中落敗，神魂就會出現裂縫，難免被對方的「大道」趁虛而入，直至徹底被對方說服，淪為對方的傀儡！

論精神力，李耀和莫玄教授都各有其余，而且都各有不同屬性的域外天魔加持，可以說是不相伯仲。

莫玄教授雖然有上百台超級晶腦加持，但他同時運行的任務也比李耀更多，兩人的精神力、計算力和神魂之力，此刻是相差無幾的。

那么，就要看彼此的大道，究竟誰才更加正確，更加無懈可擊了！

「沒人喜歡戰爭！」

李耀強迫自己收攝心神，將紛亂的思緒從流血的星辰和燃燒的村落中抽離出來，低吼道，「我也希望這個宇宙永遠都沒有戰爭和奴役，所有人都可以幸福快樂地生活——我一直以此為目標而戰斗著！

「或許……殊途同歸，我們的目標是一樣的，但你不能用把整個人類文明都化作虛無的方法來避免戰爭啊，這和用直接把人殺死、把神魂抽取出來的方法來治療絕症，又有什么區別？

「是的，宇宙中的資源是有限的，而人類的欲望是無限的，有限的資源遇上無限的欲望，就會發生戰爭，帶來痛苦，制造毀滅，一萬年前是這樣，今天是這樣，或許一萬年後還是如此，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阻止。

「但是，同樣是『有限』和『無限』之間永遠不可調和的矛盾，才塑造了我們人類永無止境的好奇心、進取心和向宇宙深處進軍的雄心壯志，才創造了我們波瀾壯闊。可歌可泣的歷史，才令人類文明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不滿足，從我們的祖先在幾十萬年前掙脫盤古文明的枷鎖，三大本源法則的束縛開始，我們這個文明就一直貪得無厭、欲壑難填、永遠都不知道什么叫滿足！我們向高山進軍、向大海進軍、向遙遠的星球進軍、向三千大千世界進軍、向三千大千世界之外的無窮宇宙進軍，只要給我們足夠的時間，我們會一直前進到宇宙的邊界，再用全部智慧、勇氣和野心，把這邊界狠狠擊碎，繼續向宇宙的外面進軍！我們希望得到無限的資源來滿足我們無限的欲望——或許這個夢想永遠都不可能實現，但追尋這個夢想的偉大過程，不正是我們人類文明存在的全部意義嗎？

「而你，而你究竟要干什么啊！

「表面看來，你是要創造一個完美的、絕對的、無限美好的新世界，但實際上，你卻是用一個虛幻的囚籠，把人類文明的未來徹底禁錮住！你要扼殺人類全部的創造力、想象力、好奇心、野心、勇氣、膽魄，一切最美好的東西！」

「胡說！」

莫玄教授展開雙臂，熊熊燃燒的村落四周忽然綻放出了五彩繽紛的花朵，還有翩翩起舞的蝴蝶在花叢中繚繞，嬌艷欲滴的花朵和正在垂死掙扎的村落形成了鮮明而扭曲的對比，「看，任何最美好的東西，我們都可以隨心所欲創造出來！」

「沒有黑暗，就沒有光明，如果強行抹殺掉痛苦和丑惡，那么所謂的幸福和美好，也變得毫無意義。」

李耀一字一頓，斬釘截鐵道，「有限資源和無限欲望的矛盾，就是人類唯一的進步之源，亦是我們這個文明之所以這么燦爛輝煌的原因，既然你的新世界沒有矛盾，它就永遠不會進步，只是一潭死水而已！

「我絕不會，讓你把人類文明變成看似精致的水族箱的！」

「那只是你的看法，只是你們這些大人物，大英雄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