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青是李耀生命中除了丁鈴鐺之外最重要的女人，是真正奠定他道心的人，她要一去不回，李耀當然拼了命都要趕回百花城，見她最後一面了。

只不過，當他真的風塵仆仆回到百花城，在火種基地里見到了正在進行最後調試的衛青青時，又有些口干舌燥，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青青姐，你……真的非走不可么？」

李耀想了半天，結結巴巴地問了一句廢話。

衛青青依舊操縱著一台小巧玲瓏的鳥型靈械義體，卻是放出了惟妙惟肖的三維立體圖像，依舊是那個深谷幽蘭般的女子，微笑道：「當然啊，這是我們傾注畢生心血，朝思暮想了好多年的事，怎么能半途而廢呢？」

「可是……」

李耀有些口不擇言地說，「莫玄教授僅僅是拿『火種計劃』當幌子。」

「這你就錯了，我隱隱有一種感覺，莫玄教授的內心是非常矛盾的，表面上他是將『火種計劃』當成幌子，但也未嘗沒有真想見到計劃成功的念頭。」

衛青青道，「或許那時候的莫玄教授，也陷入了雙重人格的天人交戰之中吧？一方面，他被域外天魔所侵蝕的人格堅信『人類全面虛擬化』才是正確的道路；但另一方面，他真正的人格又希望人類終究能以某種方式，逃脫域外天魔的掌控，在億萬年之後開辟一片新的天地。

「仔細回想，如果全然是幌子的話，他沒必要投入這么多資源和精力，將『火種計劃』推進到這種程度的。

「總之，我還是願意相信，即便在域外天魔侵蝕最深的時候，莫玄教授內心深處依舊蘊藏著一絲美好的東西，正是這一縷虛無縹緲的美好，讓他在最後關頭能掙脫域外天魔的掌控，恢復本來心志，最終粉碎了域外天魔的陰謀。

「現在，我就要把他，把我們每一個人類的『美好』帶到很久很久之後的宇宙，展開一段奇妙的旅程，呵呵，想想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那——」

李耀的鼻子有些發酸，喃喃道，「青青姐，祝你一帆風順，順順利利漂流到億萬年以後，真能遇上全新的生命，甚至創造出全新的文明。」

「哈哈，希望如此！」

衛青青滿懷憧憬地笑道，「我也很想立刻就穿越到億萬年之後的宇宙，遭遇許許多多千奇百怪的生命和文明，有先進的，有落後的，有和我們類似的，也有生命形態和我們截然不同，我們很難理解和溝通的。

「但無論有多么難以理解和溝通，我都會盡量嘗試著去向他們講述人類的故事，告訴他們曾經存在著這樣一個人類文明，告訴他們人類的一切高貴、美好、純潔和光明，當然也不會避諱黑暗、邪惡和丑陋，我要告訴他們一個個曲折離奇的傳說和可歌可泣的英雄，比方說，嗯，『禿鷲李耀』的故事。

「說不定億萬年之後的未知生命，在聽了你的故事之後，還會為你樹立一座雕像呢！」

「呃……」

李耀用力眨巴著眼睛，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那究竟是怎樣一副畫面。

「不過，你知道嗎，其實我還有一點小小的奢望，一點比較自私的憧憬。」

衛青青目光炯炯地看著李耀道，「我希望自己一覺醒來之時，面對的並不是一片黑暗冰冷的死寂宇宙，而是一個熱熱鬧鬧的光明世界，在那里，人類文明並沒有滅亡，而是加入了你所說的『縱火者聯盟』，在時間和空間兩個層面上，一直頑強地生存下來。

「當然，那時候的人類肯定和今天不同，甚至被徹底融入到『縱火者聯盟』中，變成了各種稀奇古怪的形態。

「或許那時候的人類會長出幾十條觸手；或許會變成一個個能隨意膨脹和收縮的肉球；又或者完全舍棄肉身，依靠一具具金屬傀儡來行動；甚至就是一束束無影無形的波動，能瞬息間通過四維空間，穿越幾萬光年的距離。

「但無論變成什么樣子，無論社會形態和個體之間的關系如何，他們都牢牢記得在億萬年前曾經有一些祖先，為某些美好而珍貴的東西戰斗過，並且他們也願意為這些東西而戰——倘若我真能看到這樣的宇宙，那實在太好了啊！」

李耀鄭重其事道：「我們一定會努力的，努力讓這樣的宇宙變成現實。」

「那么，加油吧，小弟弟。」

衛青青忽然伸手，在李耀頭上摸了摸。

她並沒有實體，所謂的「摸頭」也僅僅是一縷波紋的顫動。

但李耀分明能感知到她的溫度，以及她銀鈴般的笑聲。

還沒等李耀回過神來，衛青青的光影已經消失，那只晶瑩剔透的小青鳥也慢慢降落到了地上，一動不動，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衛青青的神魂脫離了靈械義體，進入即將發射的「火種一號」里面去了。

當「火種一號」騰空而起，七彩紛呈的尾焰在李耀眼眸深處跳躍不定時，他依舊陷入悵然若失的情緒中不可自拔。

摩挲著仍舊帶著衛青青溫度的頭頂，李耀忽然又想起了赫連烈女兒的遭遇。

沒有人是一座可以自給自足的孤島，所有人的命運都像是縱橫交錯的線條，共同勾勒出了整個文明的浩瀚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