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的雙眸就像是一紅一黑的兩口深井，表情變得極度冷靜和深沉，沉吟片刻，道，「或許你說的每件事都是真的，但同樣的真相碎片，按照不同順序和方法來排列組合，便可以得出完全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結論。

「你知道，整件事最大的疑點是什么嗎？就是你實在太被動了，簡直是一步步被附魔礦工、無憂教徒和聖盟間諜牽著鼻子走，完全無法控制事態的升級。

「如此被動、盲目和軟弱，可不像是我記憶深處那個能將『三聖四凶、一僧一帝』都玩弄於鼓掌之中的大閹王喜，更不像是那個能將我和整個聯邦都耍得團團轉，直到最後一刻才主動交待自己『盤古族間諜』身份的龍揚君！

「所以，事實真如你所說，一開始你僅僅是單純的好意，情急之下想要救人，沒想到事態會逐漸失控，以至於一發不可收拾嗎？亦或者，在附魔礦工、無憂教徒乃至聖盟間諜的背後，都系著上百根看不見的傀儡提線，而所有傀儡提線在蜿蜒曲折之後，統統操控在你手里呢？」

龍揚君璀璨的雙眸轉了一圈又一圈：「我為何要『故意』這么做？網羅這么一幫烏合之眾，對我有什么好處？」

「有。」

李耀點頭，伸出三根手指，「第一，你可以用他們來進行『社會實驗』，探索聖盟的起源，並思考自己究竟要不要站到聖盟那邊；第二，你可以利用無憂教吸引那些至善信徒和聖盟間諜，趁機吞噬他們所修煉的神通秘法，這些和你同出一源的神通秘法，能極大補充你記憶傳承的不足；第三，唯有組建無憂教，才有可能滲透到被遺忘的區域，獲得五位數城鎮居民的信任，進而在最短時間內，找出深埋在地底兩三萬米的洪荒遺跡！

「我暫時還不知道你有沒有更深層的目的，但光是這三個好處，便足夠讓你鋌而走險，組建無憂教了！」

龍揚君靜靜地聽完，不動聲色道：「聽上去很有道理，只可惜一切都是你的猜測，你拿不出任何證據。」

「沒錯，我並沒有證據，相信也絕對找不出半點證據。」

李耀看著龍揚君，認真道，「所以，我只能以朋友的身份問你一句——我剛才猜得沒錯吧？」

龍揚君輕輕咬著嘴唇，無比委屈地看著李耀，委屈到眼淚都快像珍珠一樣滾落下來，忽然「噗嗤」笑出聲，表情完全崩潰，笑得雙腿亂蹬，又連連鼓掌：「李老魔就是李老魔，這樣都騙不過你么？果然平時那個吊兒郎當頭腦簡單滿臉蠢樣的高中生僅僅是掩飾，現在這樣子才是你的真面目。

「假設，聽清楚，我現在說得是假設，你猜得沒錯，我是在最開始稍稍『點撥』和『推動』了某些人，令整件事朝著我所期望的方向發展，你又該如何，又能如何呢？

「和我血戰到底，甚至殺了我？殺了我能解決問題嗎？除我之外，在整個真人類帝國的數百個大千世界，還有千千萬萬個聖盟間諜和至善信徒，在暗中建立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無憂教』！

「承認吧，李耀，今次你面對的戰斗，和過去一百多年里的每一場戰斗都是截然不同的！

「過去，你面對的是一個個具體的敵人，即便再怎么窮凶極惡、權焰滔天和不可一世，只要干掉他，問題就解決了，世界就被拯救了！

「在飛星界，你干掉了蕭玄策，阻止了『太虛戰兵計劃』；在血妖界，你干掉了幽泉老祖又得到了金屠異的支持，粉碎了『孢子計劃』；回到星耀聯邦，你干掉了呂醉和周橫刀，呵呵，再次拯救了聯邦，促成新聯邦的誕生；第二次回歸聯邦，你戰勝了天魔莫玄，干掉了黑夜明和天魔呂輕塵，哈，又一次在千鈞一發的罐頭，拯救了世界！

「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是如此直截了當，輕松明快，簡直像是一場虛擬游戲，在每一個關卡的最深處都戳著一個大魔王，只要戰勝魔王就等於解決了一切。

「但這次不行，這次沒那么簡單了，禿鷲李耀。

「即便你殺死我，也解決不了『無憂教』的問題；即便你殺死黑星大帝武英奇，很快就會有第二個比他更貪婪和殘暴的野心家出現；即便你徹底毀滅四大選帝侯家族，但卻不可能摧毀所有的軍閥和貴族；即便你再一次孤身潛入聖盟，鑽一百次通風管道和下水道，最終宰掉了聖盟的掌控者，呵呵，你也沒辦法徹底清除聖盟誕生的土壤。

「或許帝國首相東方望臨死前說的那句話是對的，這一次，你的敵人不再是某個具體的野心家、陰謀家、暴君和獨裁者，而是這片浩瀚無垠的宇宙，以及生活在浩瀚無垠宇宙之中，被星光照耀而誕生，人類文明的黑暗面。

「我真的很好奇，真的很期待，你能戰勝這片冰冷的星海，能戰勝人類文明的黑暗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