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子愣住，深吸一口氣，終於感知到宋不歸指縫中流淌出來的殺氣，打了個哆嗦，有些明白了。

「真正咱們自家的血親，再加上跟了咱們一百多年的老家將，大概能湊出五百死不旋踵的勇士。」

長子頓了一頓，補充道，「都是孩兒平日親自操練，敢把腦袋別在腰帶上，把天捅個窟窿的死士，何止築基期高階，結丹期都有不少，再加上那幾個外人不知道的戰斗元嬰……」

「夠了，不用細說，給你十二個小時，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和借口，把他們統統調集到總旗艦上來，不，五百太多了，真的做大事，用不了這么多人，選三百個忠誠度最高的。」

宋不歸道，「把他們都喂得飽飽的，還有晶鎧和武器彈葯都精挑細選，再一人發一個乾坤戒的晶髓和天材地寶，說事成之後，還有十倍的封賞，讓他們等著！

「當然，這是普通死士，金丹和元嬰的話，直接帶過來，我親自去說。」

「是，父親，不，父親……」

長子的鼻腔有些發燙，像是第一天認識自己的父親，結結巴巴道，「您，您這是要干什么啊？」

「不干什么，有備無患而已。」

宋不歸淡淡道，「聽著，二十四小時內，回天艦隊將完成最後的戰備，全軍殺向玉鼎界——據可靠消息，雷成虎的副將白星劍嘩變和叛逃了，雷成虎艦隊陷入了全面混亂，不戰自潰的狀態中。

「果真如此，我們就一鼓作氣，決一死戰，徹底砸碎『戰神』的招牌，成為真人類帝國正統政府，最大的英雄！

「這樣的話，就用不著這三百死士了，姑且算是讓他們護衛我們和各位大人的安全吧，畢竟，哼，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待會兒咱們的總旗艦上會很熱鬧，有很多大人要來『聯合指揮』的。」

「什么，雷成虎的副將叛逃了？我，我明白了！」

長子其實還不明白，仔細咀嚼了一下父親的話，皺眉道，「父親似乎話里有話，您說『果真如此』，我們就這么辦，難道，難道還有第二種可能？」

「有沒有第二種可能，都要未雨綢繆，否則白白被人當了槍使，最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宋不歸硬梆梆道，「聽清楚了嗎，清楚的話，快去辦吧！」

「……不。」

知父莫若子，短短瞬間，長子腦中閃過萬千念頭，竟然漸漸明白了，臉上流露出興奮、恐懼和患得患失糾纏到一起的表情，顫聲道，「可是，可是，父親大人，母親、祖父還有我的那么多兄弟姐妹，和我的妻兒老小，包括您那么多孫子和重孫子，咱們這一脈上下數千口人，還留在黃龍星的宅邸之內，受到家族的牢牢控制，他們怎么辦？」

「我知道，我知道，我原本是想在帝國艦隊教育總監的位置上全身而退的，如果有的選，誰願意當這個什勞子的『回天艦隊主帥』，去面對後方的豬狗和前方的戰神！」

宋不歸沉默片刻，道，「俊才，你是否覺得為父平時表現得太過人善可欺，以至於誰都能騎到為父的脖子上來，把為父這顆腦袋當成面團一樣揉邊搓圓了？」

「這……」

這個問題，長子自然不好回答。

「哼，雲雪風，宋雨石……那么多鋒芒畢露和老奸巨猾的修仙者統統隕落了，但為父卻能屹立百年不倒，真當我宋不歸是什么吃齋念佛的善男信女嗎？」

宋不歸終於將遮住半張面孔的手取了下來，攥緊拳頭，狠狠錘進了面前的控制台，砸出了轟鳴巨響，青煙裊裊。

失去陰影的籠罩，他殷紅如血的雙眸，以及雙眸深處比鮮血還要濃烈的猙獰，便在長子面前暴露無遺。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為父所做的一切都是被逼的，反正是滿門抄斬的下場，不如放手一搏，滯留在黃龍星的親族是否能逃出生天，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去吧，俊才，相信你爹一次，這或許是唯一能救你妻兒老小的辦法了！」

「是！」

宋不歸眼底的血芒，就像是火焰般燒灼到了長子的身上，長子亦覺得雙眸和腦域深處熊熊燃燒，如火山爆發，向宋不歸敬了一個軍禮，匆匆離去。

看著長子漸漸消失在甬道黑暗中的身影，宋不歸再次坐回到了帥位上，一邊舔舐著自己剛剛砸破控制台時飛濺出來的鮮血，一邊召喚作戰參謀等艦橋組成員，一邊面無表情地思索著。

在整個艦橋組和艦隊指揮層尚未來到之前，這位身經百戰的帝國老將，回天艦隊的主帥，四大選帝侯聯軍所剩無幾的稍有戰略頭腦的修仙者，苦笑一聲，用細微如塵的聲音，自言自語了一句：

「這帝國……要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