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洪流的沖擊，測試者們顧不上追問李耀，只能以最頑強的意志來抵御。

包括李耀，也是一樣，在信息洪流的沖擊下，很快失去了眾人——特別是丁鈴鐺和呂輕塵的蹤跡，唯有血色心魔及時和他纏繞到一起，雙重人格合二為一。

「啊！」

李耀覺得自己就像是抽水馬桶里的一只蒼蠅，只覺天旋地轉，只能隨波逐流，不一時就被沖刷到了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各種關於地球文明滅亡和元始文明崛起的信息碎片，還有「大雪山」，「超重海」，「雷霆谷」等等測試關卡的浮光掠影，都從他眼前一一閃過，還沒等他分辨過來，就被一股怪力狠狠拽出了通天塔，遠遠拋飛出去。

「轟隆！」

一道蘊藏著無窮生機和可能性的雷鳴，宛若春雷綻放，喚醒了油潤的細雨，清清涼涼、淅淅瀝瀝，灑落在李耀的臉上，將他從渾噩和恍惚中喚醒。

「這里是……」

李耀用了好一會兒才能適應格外真實的光芒和觸感。

他發現自己非但被甩出了虛擬空間，更是連同巨神兵「太陽浩劫」一起被甩出了大雪山的岩漿池，甩出了超重海的海底湍流，也甩出了雷霆谷的萬丈閃電以及整座通天塔，又回到了通天塔之外的白銀之城。

他躺在白銀之城的殘垣斷壁之間，因為有芥子戰斗服、晶鎧和巨神兵的保護，身體上毫發無損，精神的虛空和疲憊也不翼而飛。

通天塔依舊矗立在他數百米之遙。

但形貌卻和此前截然不同。

此前的通天塔就像是一根整體鑄造，天衣無縫，晶瑩剔透，找不到半點瑕疵和裂紋的擎天巨柱。

此刻，經過無數人類強者的沖擊，通天塔卻像是被「解鎖」一般，表面浮現出了各種玄奧繁復的符文，一道道流紋恍若生命的印記，蜿蜿蜒蜒，頑強向上，爬滿了整座通天塔。

甚至，當無數流紋旋轉纏繞，攀爬到通天塔頂的時候，通天塔頂還像是飽滿的花蕾冉冉綻放，長出了類似樹冠般丫丫叉叉，向四周放射擴散的結構。

李耀隱隱生出一種詭異的感覺。

通天塔仿佛擁有了生命，正在茁壯成長——恰似今天的人類文明一樣。

通天塔生長的速度很快，那銀輝色的「樹冠」很快就覆蓋住了大半邊天穹，形成玄奧繁復，美輪美奐的穹頂，將白銀之城籠罩在里面，縱橫交錯的銀白色「樹枝」上，還結出了累累碩果，每一枚「果實」，似乎都代表著一個個千姿百態，光怪陸離的碎片世界，等待著人類去探索和征服。

「原來，這才是通天塔的真正形態，是一處修煉設施嗎？」

李耀心中暗暗道，「元始族的幽靈們終究沒有完全撒手不管，還是留下了這樣一座特殊的『修煉塔』，供人類中的至強者，沖擊生命和文明的極限！」

至於原本侵襲白銀之城，圍攻通天塔的凶獸暴潮……

李耀的鼻腔中透進來一股甜膩膩的古怪味道，向四周眺望，才發現絕大部分凶獸——包括上百米高的「暴甲龍」在內，統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粉紅色的半凝固海洋，波瀾起伏，「咕嘟咕嘟」冒出一個個巨大的泡泡，覆蓋了整座白銀之城。

在粉紅色的海洋「深處」，還矗立著一具具斑斑駁駁的雕像以及巨大的骨架，定睛觀瞧就能發現，那都是巨大凶獸的殘骸。

似乎是李耀等人在終極測試中滯留了太長時間，這些原本就是人工調制和刺激而成，生命短促如流星的怪獸，都耗盡了細胞深處的最後一滴能量，自行解體，崩潰和湮滅了。

李耀想起了終極測試中，「滅眾道」和「龍蓮子」的隕落，血肉之軀化作萬千泡沫的畫面，和眼前粉紅色海洋中泛起的泡沫如出一撤。

所以，也有可能是元始文明找到了真正的繼承者之後，就改變了「生命之光」的頻率，將原本生機勃勃的無形光波變成了毀滅一切的死光，把這些基因極不穩定的畸形變異體統統抹殺。

理論上，萬千畸形生命瞬間化作泡沫海洋的畫面，應該極度血腥和恐怖。

但李耀卻覺得，眼前的畫面蘊含著說不出的寧靜，安詳和神聖，仿佛從通天塔深處綻放出來的光線，並不是在殺戮和毀滅，而是讓無數痛苦掙扎的神魂從畸形變異的身體里解脫出來，得到永恆的安息。

泡沫，千千萬萬的泡沫，在半空中隨風飄動，在通天塔的銀芒照耀之下翩翩起舞，再沒有半點兒剛才身為凶獸時的猙獰恐怖。

基因是信息的載體，細胞是基因的容器，生命不過是承載細胞、基因乃至神魂信息的小船，在黑暗冰冷的星海中搖搖晃晃，隨波逐流，把信息從此岸輸送到彼岸，從過去輸送到未來，眼前這些生命已經完成了他們的使命，是時候重歸虛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