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笑容變淺了,「趙先生好像不高興見到我?我們之前還相處愉快,我還幫了你一個大忙呢。」
「你做了……什么……」我聲音發干,想起了那天醫院走廊里的奇怪氛圍。
我們家都搬離了首都,侄子塗子揚前兩年還找到了外地大公司的工作,現在也不生活在這座城市。
我沒有再戀愛,更沒結婚。我們叔侄感情很好。我們一家人也相親相愛。就是我們幾個長輩都默契地瞞著塗子揚當年的事情。
這些記憶從我腦海中劃過。
「我救了塗子揚啊。你忘了嗎?」那個人驚奇道,「雖然是交易,但應該也能當得起一句感謝吧?」
我沒說話。
路人已經好奇看了過來。
我更覺得緊張了,可我在這時候想到這里是街上,在這種大庭廣眾之下,對方應該不敢做什么。
我的心情復雜起來。
「你不用害怕我。我只是個商人。我來這里,是有其他的生意要談。不過,既然碰到了……」那個人話鋒一轉,讓我的心情幾個起落。
「一起吃頓飯,如何?」那個人頓了頓,才這么笑道,「故人相逢,一起吃頓飯,總可以吧?」
我感到害怕,但對上那雙藍眼睛,想到那個奇怪的院子,我硬著頭皮,點了一下頭。
吃飯的地點約在了附近熱門的餐廳。時間則是在第二天。
餐廳生意很好,一家三口、三五朋友在這邊聚餐得很多。
我們兩個坐在了大堂正中的位置,周圍都有人,也非常熱鬧。
這種熱鬧的環境讓我再次感到放松。
我和對方分別點了兩道菜,叫了啤酒,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朋友小聚。
我喝了點啤酒,沒敢多喝,和對方的談話也只限於一問一答。他問我的近況,可口氣不像是刻意打探,只是隨口閑聊。他也說起了自己的近況,說現在的人不比當時,樂於犧牲的人少了,他的生意並不好做。
說到最後,他還笑著問我:「怎么搬家了?是不是想要躲開我?」
他的語氣沒有變化,這個問題很尖銳。
我心里有對他懼怕的情緒在。
我不敢看他。
這讓我焦躁不耐。
「就是正好……首都生活成本太高了……這里挺好的。」我胡亂回答。
「其實,躲是躲不開的。」那個人輕描淡寫地說道,「到了時間,我自然會找到你收賬。」
我的神經一下子綳緊了。
他早就放下了筷子,這時候將杯中還剩的一點酒喝干凈,問道:「你吃好了嗎?」
我點了頭,心中恐懼的情緒因為他剛才那句話發酵起來。
他叫了服務員來結賬,自顧自付了錢,還是用手機支付軟件付款,用了一張團購的折扣券。
一切看起來非常生活化,非常自然。
他起身,我也跟著起身,一前一後走到門口,他就和我道別。
我看著他走到了路口,等紅綠燈,過馬路,走向了斜對面的公交車站。
我站了好一會兒,看到他和周圍人一樣等公交車,上了一輛車,這才徹底消失不見。
我沒有感到輕松。
當天晚上,我就做了噩夢。
我夢到了首都的那個院落,夢到了里面的季節變幻,夢到自己被倒下的樹壓在底下,沉入了地面沼澤之中。
等我驚醒過來,發現天還沒亮。
我明明害怕得厲害,可閉上眼睛,轉眼又睡著了。
我又夢到了那個院子,這一次,院子里火紅一片。不是燈籠的紅色,也不是晚霞的漂亮色彩,而是詭異的紅色。整個天空、大地都是這種顏色。
那個人抓著我,像是對待一塊臘肉,將我掛在了那棵樹上。
我感覺到自己逐漸腐爛,身上有蛆蟲爬來鑽去。眼珠子從眼眶中掉出來,落在地上。身上的肉也一灘灘滑落。最後,我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
風一吹,我就仿佛掛在樹上的風鈴,嘎啦嘎啦地飄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