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前塵(2 / 2)

如意事 非10 2444 字 2020-08-09

「是啊。」

許明意忽然露出笑意。

她當然是為了拖延時間,若不然,難道是為了惡心自己才聽他說這些廢話么——

占雲竹還想再說些什么,卻突然變了臉色。

他若有所查地摸向脖間傷口,卻見手指上沾染的鮮血竟是烏黑的顏色!

「昭昭,你——」

他已無力再去鉗制許明意,驚懼地後退數步,想要喚人進來,卻驚覺幾乎已經發不出聲音。

他倒在了地上,敏銳地看向向他走來的許明意腕間手鐲,又看向一旁角落里燃著不知名香料的香爐。

但已經晚了。

從自許明意袖中搜出匕首的那一刻,他意識到面前的女子一如既往地天真,便不自覺放下了大半戒備。

「你只知我自幼懂些拳腳功夫,故而處處防備著。卻是不知,我這些年還學了些其它可以用來殺人的本領吧?」

吳然以為她是要以自己的性命來引開占雲竹。

錯了。

她是要殺了他。

「大人?可需要屬下們進去?」門外傳來試探的問話聲。

占雲竹雙手摳著喉嚨,拼命地想要發出聲音,一面往門的方向艱難移動著。

許明意抬腳踩在了他心口處,抽出他腰間佩刀,手起刀落。

就在士兵要闖進來之時,門被人從里面踹開了來。

姿容無雙,身上的雪青色衣裙染了血的女子出現在眾人視線當中,而她手中提著一物——

那是他們大人的頭顱!

士兵們大駭而驚怒,看著那顆頭顱被女子不客氣地扔下了石階,頓時拔刀圍將上前。

別院外守著的士兵也涌了進來。

許明意抬腳踢倒了一旁的木桶,里面准備好的松油頓時在腳下鋪展開。

她面色平靜地取出火折子擲到地上,咬破牙後藏好的毒葯,轟地一聲,火勢便蔓延開來。

她知道自己逃不了。

她許家將門出身,即便要死,也要有尊嚴地死去。

死在自己手里,沒什么不甘心的。

雖然她幼時就極怕火,也很怕死怕痛,但好在這毒葯能叫人毫無知覺地死去。

火勢躥高,雪青色的身影慢慢被吞噬倒下,陰雲密布的空中忽然落下了細細雨珠。

此時忽有一群黑衣人躍入了別院內,同還沉浸在頭領占雲竹慘死的變故中未能定神的士兵們纏斗起來。

沒了占雲竹指揮,對方又來勢洶洶,那些士兵們心神失守之下很快潰不成軍,逃離了此處。

一只禿鷲在起火的房屋前低飛著,發出的叫聲好似哀鳴。盤旋了片刻後,竟試圖沖向火中。

火勢燎傷了它的翅膀,它撲棱了幾下,卻又再次鳴叫著撞了過去。

「天目!」

為首的黑衣男子皺眉呵斥制止。

然而禿鷲仍不肯放棄。

許明意隱隱聽到了尖銳的鳴叫聲。

十日前,這好吃懶做,又丑又吵的笨鳥忽然沒了蹤影,她還當是尋到了投食更闊綽的新主子不會再回來了……

而為首的黑衣男子若有所查,隱隱見得火中那一抹雪青,忽然就抬腳沖入了火中。

「主子不可!」

一名隨從當即跟著沖了進去。

男子動作迅速,將身上還燃著火的許明意打橫抱起,一旁的隨從已眼疾手快從一旁的水缸里取了水來,及時地潑向二人。

「……怎么是你?!」

「許明意,你還活著!」

男子看清懷中人樣貌,掛著水珠的英朗面孔之上俱是震驚之色。

許明意試圖睜開眼睛,卻如何也睜不開。

「快,再取冷水來——」

「將人帶回軍營醫治!」

男子將身上披風解下,裹住她被灼傷的身軀,不斷地吩咐著下屬。

許明意的意識在逐漸消失。

她很想問一句「你是誰」。

也很想知道燕王的大軍在破下揚州城之後,會不會繼續攻入京師,皇帝會如何應對,是會死守國都,還是退去南邊,兩軍又會對峙多久?最後燕王能不能打贏?

她私心里自是希望燕王能勝的。

可她等不到了。

不過……

好像也不用發愁啊。

她素日里這么心善地道的一個人,今日又殺了一奸惡之輩,也算是積德之人了,想來十之八九是能升天的。

就到了天上再看罷……

……

半月後,燕王大軍拿下揚州城後,幾乎沒有停留,趁夜便圍向了京師。

因吳家滿門慘死之事,燕軍士氣高漲暴怒,前後不過三日就攻陷了國都。

身披甲衣的年輕男子帶著一隊騎兵逼入了皇宮禁中。

皇帝沒有逃。

確切來說,是沒來得及逃。燕王大軍一路勢如破竹,且因當今朝廷持政不仁,一路追隨者倒戈者漸多,能這么快、且不顧朝廷派去講和的大臣勸告,毫無顧忌地就這么打入京城,是朝臣與皇帝事先沒有料到的。

年輕男子闖入養心殿內,無視著群臣和內監的高呼喝止,一手將病倒在龍榻上的皇帝提起,拖拽了出來,重重地拋在外殿御階前。

固執忠直的老臣憤慨不已,出言怒罵哀呼年輕男子德行有失,不顧皇家體統。

「聽著,交待你兩件事。一,擬罪己詔,將誣害許家吳家之過大白於天下。」

看著被丟在身邊的明黃絹帛和筆墨,皇帝渾身顫抖,癲狂地笑了起來:「妄想……朕不可能寫!更不可能擬退位詔書……你們父子只能做亂臣賊子!」

「寫不寫由不得你。」

年輕男子冷笑一聲,一旁的內監看著橫在身前的刀,跪伏在地,顫抖著捧起筆。

「二,自刎謝罪吧。」

年輕男子將手中的劍扔到了皇帝面前。

四下怒罵哭聲不斷,立於御階之上的男子恍若未聞,只看向朱紅宮牆上方風雲涌動的天際。

正如父王所言,這條路走下來,代價已是過於沉重了。

若知最終還是免不了要得一個亂臣賊子的罪名,不知外祖父泉下有知,可會後悔嗎?

還有許明意——

那一日,他該去得早一些的。

她才二十二歲吧?

秋風瑟瑟,一場雨落,黃葉挾著戰火與血腥墜入土中,一同被掩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