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恙眼底浮現意外之色。
但他並不是輕易會被說服之人,因此下意識地思索起來。
理智如他,自是不至於胡思亂想到認為是許明意派人跟蹤監視了他——
他的心腹隨從死在了入京的路上,父親重新替他選了幾名得用之人,但他不習慣被那些陌生的面孔跟著,因此多是一人獨自出門。
但京城不比寧陽,父親不會放心,因此還是差了人暗中保護,只是若非遇到什么值得一提的意外,那些人並不會露面就是了。
而有他們在,絕不可能讓他被人跟蹤還沒有任何察覺。
少年垂眸看向自己衣袍下擺處一小片深淺不一的污漬。
「不知在下說的對是不對?」中年男人笑著問道。
「絲毫不差。」
吳恙看向對方,道:「單憑我袍角處這些許污漬,便能猜到這些,可見先生心細如發,觀察入微。」
他的袍角沾了些污漬,鞋靴卻是干凈,那個位置極像是乞丐撲著跪下乞求時會留下的痕跡。
而如他這般富貴出身,會讓一個乞丐撲上來,顯然是身邊並無仆從阻攔,而他又是習武之人,自己既然也未曾及時躲開,可見並無傷人之意。
所以對方才會篤定他給了那乞丐銀錢,又說他心地仁善。
實則此處稍有出入——他之所以會給那乞丐銀錢,並非是出於心善,只是覺得能起得這么早來乞討的人,為了謀生倒也頗為努力,按說本不該淪落至此才對,或許是當真遇到了什么難處,是以他才會給了對方一錠銀子。
歸根結底,這算命先生所用,根本就不是卜算手段。
中年男人神情微凝,眼神閃動一瞬,臉色不見被拆穿的羞惱,反而是極濃的欣賞之意,他抬手作了一禮,「公子敏銳。」
許明意在一旁贊同地點頭。
在思維敏銳這上頭,吳世孫確是其中佼佼者,無論是哪方面都不差。
「只是我有一事不解。」吳恙向中年男人問道:「先生是如何准確無誤地推斷出我是卯時初出的門?」
「些許師門雕蟲小技而已。」
吳恙眼神微動。
還真有些本領?
「那先生可否再算一算,我晚些要去何處做何事?」
少年說話間,自袖中取出一張銀票,單手按在了桌面之上。
而後重新負起雙手,等著對方回答。
中年男人看著那張大額銀票眼皮一陣狂跳。
這可足夠他吃上整整一年的好酒好肉了!
然而平心而論,此時更吸引他的卻是站在他面前的俊朗少年。
方才欣賞之意已起,中年男人此時心中漸漸有了其它計較在,聞言正色又將少年人打量一番。
而後卻是望著桌上的那張銀票笑了笑。
「也是不必卜的,公子該是要去廟中祈福捐香油錢。」
並非是要出遠門,卻貼身帶著一疊銀票。
若是要買什么東西,少不得要帶仆從跟隨。
假設當真是入寺祈福捐香油錢,按理來講在大戶人家這種事情該是由家中女眷來做才對——
又恰需祈福,那想來這家主事的主母多半是病了。
能使得動這主子公子跑這一趟,那病下的主母定是他十分要緊的長輩……
而這少年雖是一口京話,咬字卻少了分圓潤,多一些棱角,略微還偏北一些——
自北邊來的貴公子,家中長輩身體抱恙者……
算命先生又掐了掐手指。
旋即起身來,抬手正色道:「原是定南王府世孫,在下眼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