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婼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夏曦皺著眉打斷:「我不想聽同許明意有關之事!」
難道要她再聽一遍許明意是如何風光如何得人稱贊的?
且周婼上來就同她說這個干什么?
難道是——懷疑她?
思及此,夏曦抬眼看向對方:「……你該不是覺得,我與那占雲嬌見了一面,此事便同我有關吧?」
周婼做出茫然之態。
「阿曦……這怎么可能呢?我只是覺得此事鬧得沸沸揚揚的,便當作一樁熱鬧說與你聽,給你解解悶罷了。」
夏曦看了她片刻,忽然嗤笑了一聲。
「你就算真懷疑我,那也是正常的。只是沒有證據的話,可不要亂說才好,免得招來麻煩,你說對嗎?」
周婼笑著點頭:「這是自然。」
說著,視線落在夏曦披著的頭發上,輕聲問:「阿曦,你今日怎么沒挽發呀?」
夏曦諷刺地扯了扯嘴角:「橫豎又出不了門,還費那個勁做什么。」
且今日給她梳頭發的丫鬟不知將心思放到哪里去了,好幾次都扯到了她的頭皮,她一生氣,便打了一巴掌將人趕出去了。
「那也要好好地打扮呀,都快要當新娘子的人了。」
一聽「新娘子」三個字,夏曦就覺得心煩。
但周婼緊接著的話,卻讓她的心情無端又好了些——
「我聽我父親說,昨日陛下在早朝之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還誇了曹狀元呢,我母親這幾日也常說,如今京中上下,不知多少小娘子都在羨慕阿曦你呢——不過要我說,這也不是誰都能羨慕得來的,阿曦你家世好,生得又好,有這樣的好姻緣,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呀。」
夏曦揚了揚眉。
「阿曦,我來給你梳發吧?從前你常是讓我給你梳的。」周婼笑著起身,去拉夏曦的手。
夏曦由她拉著來到了梳妝台前坐下。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她記得周婼梳頭發的手藝從小就是很好的——要么怎么說有的人天生就是賤命呢,學什么不好,非得學這種丫鬟干的活兒。
不得不說,她雖看不上周婼,但有這么個人在身邊陪著,也還是不錯的。
「阿曦,你生得可真好看,這發髻梳在你頭上,也比梳在旁人頭上要好看得多呢。」
周婼望著鏡子里的少女感嘆道。
哪怕知道這話有奉承的成分,但也不妨礙讓聽的人心情愉悅。
梳好了發,周婼便開始替夏曦挑起了發簪珠花等物。
「阿曦,這個簪子真漂亮……先前都沒見你戴用過呢。」
「上回剛在寶華樓里買的,覺得太俗了些。」夏曦隨口道:「你既喜歡,那便送你好了。」
畢竟她那些新的計劃,往後還少不了要周婼幫忙,養狗嘛,不喂點東西怎么行。
周婼眼睛亮亮地道:「真的嗎?」
她當然也聽到了夏曦說這簪子俗氣的話——
但又有什么可值得在意的呢?
夏曦說話行事,歷來也不需要考慮她的心情啊。
收了東西,她只管感恩戴德就是了。
「拿著吧。」夏曦取出了櫃子里的一只珠寶匣子,隨手挑挑揀揀著,拿起一朵絹花在自己發髻邊比了比,又不甚滿意地丟了回去。
周婼歡喜地將那只簪子收起,幫著她挑了起來。
「阿曦,這對紅寶石雙蝶簪當真精致,不然戴這個吧?」
「這個更艷俗……」夏曦嫌棄地看了一眼,淡聲道:「不過這個可不能給你,我記得這好像是皇後娘娘賞的,但我不怎么喜歡就是了。」
聽著這話中漫不經心的炫耀,周婼笑著道:「那是該好好收著。」
夏曦不以為意,繼續挑著首飾。
周婼忙將一只釵子放了回去。
片刻後,夏曦選中了一對珠花。
周婼替她簪上,眼神深深地望著鏡中眉眼倨傲的少女,稱贊道:「阿曦,你的眼光真好。」
……
緋紅晚霞散去,天地間的暮色漸漸為夜色所吞沒。
京衙後宅內,紀棟正在書房中,跟今日剛從書院回來的兒子下棋。
無論如何,采花賊一事總算是了結了,雖說起初十五日之期過時,他曾被陛下訓斥了一番,又雖說昨日在御書房里長跪許久,辛辛苦苦到最後也沒得半句褒獎——
但好在是人已經抓到了,這便是最好的結果,而他腦子里緊綳著的那根弦兒也總算松下來了。
父子二人一盤棋下到最緊要之時,書房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叩響。
「進來。」紀棟沒抬頭,思索著要如何落子。
走進來的是一名衙役。
「大人——」
「何事?」
「外堂來了人,自稱是那占雲嬌族中的叔伯,想去探監。」
紀棟想也不想便道:「占雲嬌乃是重犯,且證詞尚不完整,不宜探視,讓人回去吧。」
昨日吳世孫才來探過那采花賊的監,今日又來了個想見占雲嬌的——重犯誰想見就見,他這大牢成了什么地方了,還有沒有規矩可言了?
「可他說自己是托了兵部尚書府的關系,想請大人通融通融……」衙役為難地道:「陪同他前來的,確實也是尚書府的仆從。」
紀棟捏著棋子的手緊了緊。
兵部尚書府?
一個個的,人脈怎么都這么廣?
「……也罷,帶人過去吧。」紀棟擺了擺手。
誰讓昨晚他放了吳世孫進去呢,今日若不給兵部尚書府面子,萬一有心人說他偏向定南王府可怎么辦?
論一碗水端平的藝術——他可是師從許賢弟。
但一抬眼,卻見自家兒子正拿異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紀棟輕咳一聲,解釋道:「這占雲嬌所犯乃是重罪,如此之下,其族叔還肯前來探視,倒也難得,就破例通融一次吧。」
少年默了默。
父親哪天在權貴面前不破例,那才是破例了吧。
但父親為了掙點俸祿銀子養家也不容易,他做兒子的也沒有揭短的道理。
前面,衙役已經帶著那中年男人去了牢中。
中年男人身邊跟著一名年輕仆從,著粗布灰衣,手里提著一只食盒。因半垂著頭,於昏暗中,叫人看不清眉眼。
「醒醒,你族中長輩來看你了!」
獄卒將牢門打開,晃了晃牢門上的鐵鏈,對縮在鋪著稻草的石床上得占雲嬌揚聲說道。
被驚醒的占雲嬌猛然睜開眼睛,坐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