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勢同水火之下,少年在心底默念起了從方先生那里聽來的清心訣。
但還是沒用。
繼而,他又想到了曾見過的那些飢寒交迫的流民,那一張張面黃肌瘦的臉頰,一雙雙無助呆滯的眼睛。
少年當即只覺一桶冷水澆了下來,人也冷靜了大半。
——大慶尚有這么多百姓在吃苦受難,他如此這般,實在很不應該。
冷靜下來的瞬間,吳恙神色一正,緩緩按住了許明意的一只手臂,有著提醒之意。
有人過來了……
許明意也隱隱聽到了腳步聲。
果然,很快就有叩門的動靜響起。
同時傳進室內的,還有伙計壓低的聲音:「世子爺,客人到了。」
「將人請進來。」
吳景明停下了摘貓毛的動作,拂了拂衣袖,站起了身來。
房門被打開,身穿玄青緙絲長袍,蓄著一臉胡子,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
「王爺。」吳景明抬手施禮,寬大衣袖垂下:「許久不見了。」
若說見,自然是才在宮中見過的。
可對二人而言,這般相見,卻當真隔了太久了。
燕王含笑拱手:「既平,許久不見——你還是老樣子,沒怎么變。」
聽得這聲既平,吳景明心底不禁升起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之感。
從前,阿姐還在時,他是喊這位自幼一起長大的王爺做姐夫的……
那句姐夫,他喊得十分心甘情願。
人是阿姐自己選的,即便父親曾一度反對這門親事,但他始終也覺得,除了這個人,再無人能配得上他的阿姐。
可現下,有了現王妃,有了小郡主,姐夫這個稱謂,自是不宜再叫了。
二人坐了下來說話。
「……這些年來,我身處這京中碌碌無為,未曾吃得王爺所吃的這份苦,自然還是止步不前的老樣子。」
「這話便過分自謙了,所謂作為,未必就是擺在明面上給人看的。」
聽著二人的閑談,許明意始終一動未動。
直到燕王再次開口。
「今日在宮中,我看到貴府的世孫了——」
原來那日在城外,並非是他看花了眼。
只是今晚在壽宴之上,他當真不敢去細細地看。
就如同這十八年來,並非是沒有機會去信吳家徹底問個清楚,但越是願意去相信,便越是不敢輕易做些什么,只恐給那個孩子招來禍事。
也怕……妄想落空,心內再無支撐。
吳景明笑了笑:「阿淵他定然也看到王爺了。」
「是叫阿淵?」燕王平靜的語氣下,帶著一絲說不清的情緒:「他像極了真真……」
「是,阿淵生得極像阿姐。」
接下來,室內有著短暫的靜默。
但這靜默,卻叫許明意真真切切地覺得,真相正在一步步地靠近著,正等著將那最後一層薄紗揭去,露出全部的模樣。
吳恙也靜靜地等待著,那只撐在身側的手,不知何時已緩緩握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