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女孩子高了近一頭,此時四下嘈雜,他便向少女的方向微微彎身,垂眸不知在說些什么。
幾名婦人瞧得眼睛都亮了。
「這是哪家的公子?」
當即就有婦人表示,首先排除許家——
「聽說當年元家姑奶奶只生了許姑娘這么一個嫡女……」
縱然是後來的繼室所出,卻也不可能是這般年紀。
至於有沒有可能是許家二老爺的?
——媳婦都沒有,哪兒來的兒子!
而既非是一家人,再看向那並肩站在城樓之上的少年少女,眾人眼里的八卦之火燒得便愈發旺了。
「看樣子同許姑娘走得很近呢……」
誰都是從年輕時過來的,有時這些小年輕們單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心思便藏不住了……更甚者便是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只是這么站在一處,便可叫人由四周的空氣里嗅出了清清甜甜的氣息來。
眼前這對兒正是如此了。
「這位公子真是好福氣呢……」
「可不是么,表姑娘這般出身樣貌,打著燈籠也沒處找呀!」一位發髻花白的大娘「嘖嘖」著道——元家老太爺在世時,威望頗重,於是城中百姓從前提到許家大老爺時,皆是習慣稱一句姑爺,那面前的許姑娘,自然也就是大家的表姑娘了。
有男子湊了過來,撇撇嘴道:「……我若有這張臉,那我也行!」
奉命混在人群里留意是否有可疑者的歲江聽著這些話,臉都黑了。
這些人怕是有毛病。
他家公子樣樣都好,可這些人怎么只看得到公子的臉?
說得好像他家公子是憑美色侍人一樣!
且什么福氣不福氣的,莫非他家公子是許姑娘選來的面首不成?
「嘁,瞧你們一個個眼紅的……人家能得許姑娘青眼,豈會只靠臉!」有婦人白了那說話的男人一眼。
歲江臉色稍緩。
總算是有人說了句人話。
不過……怎么聽起來好像還是有點不對勁?
歲江認認真真思索了片刻,總算想明白是哪里不對勁了——為何無論怎么說,他家公子都是被挑揀的那一個!
「就是,要我說這位公子必然不止是長得好看,定還是有涵養才情之人,否則怎么可能入得了表姑娘的眼?」
「……」歲江眼角一抽——說出這種話的竟還是個老翁!
這臨元到底是個什么鬼地方!
「遙想當年元家姑奶奶瞧上許姑爺,可不就是這么回事嘛……許姑爺不僅長得好,有才情,人又風趣豁達,那可是一等一的少年郎!」有人回憶起了舊事來。
「是啊,當初元家姑奶奶為了許姑爺,那可是動輒便一擲千金……」
「哎,真也是一段佳話,只可惜了後來姑奶奶去得太早……」
花了大把銀子才弄到手的絕世郎君,怕是都沒看夠本兒呢,人就這么去了……
為此人群里一陣嘆息。
「……」歲江默然了。
他大概是懂了。
合著在這臨元城中,是有過先例在的。
所以這些人便覺著,許姑娘這必是女承母業,代代相傳?
吳恙許明意和秦五一同下了城樓,安排起了其它事務。
見幾人大致說完了話,一旁的元德志適才上前去。
「姑娘。」
「表舅——今日之事還要多謝表舅。」許明意施禮道謝。
元德志笑著搖頭:「姑娘抬舉我了,縱無我今晚之舉,此事必也會順利辦成的。」
這件事,他與其說是幫了許家軍,實則更該說是在幫范兄。
而眼下,他想將范兄之事同姑娘言明。
「……」元德志低聲將大致內情說與了許明意聽。
許明意有些訝然。
他想過范知府被挾持或是眾望所歸,但她當真沒想到挾持了范知府的幕後主使,實則竟是他自己……
吳恙也頗為意外。
見過自力更生的,倒沒見過如此自力更生的。
「姑娘,范知府為人清正廉明,在城中頗受百姓敬重,之所以百般不肯松口,不過也是為了保全家人……」元德志低聲說著。
許明意點了點頭:「表舅放心,此事我有分寸。」
此時,城門已再次緊閉。
此前是為防許家軍,而從今日起,所防便是朝廷了。
這一夜的臨元城,燈火徹夜未眠。
翌日清晨,朝陽照常升起,稀薄晨光中,許明意和吳恙騎馬帶著一行護衛行經一條長街。
街上的百姓並不多,但依舊有不少鋪子照常開了門做生意,街邊賣包子的一對老夫妻守著白汽蒸騰的籠屜,那彎了背的老翁吆喝聲響亮:「買包子咯,剛出籠的熱乎包子!」
見得這一幕,許明意握緊韁繩勒了馬,轉頭對吳恙笑著道:「你隨我跑了這一夜,走,我請你吃包子去。」
吳恙笑著道「好」。
街上固然是冷清了些,然今日之景象必是最壞的景象,有昭昭和將軍在,他相信這座城一日日定會更好的。
一行近二十余人,又多是飯量大的漢子,近二十籠包子吃了個干干凈凈,還只是半飽而已。
老兩口被吃得瑟瑟發抖。
收錢那自然是不敢收的……
看著顯然沒吃飽的眾人,老翁指了指對面開門的粥鋪,忐忑地道:「包子就這么些了……各位官爺,這劉記粥鋪可是城中數一數二的……」
他們不過是小本生意,再這么吃下去可真的要被吃垮了。
朱秀便領著人往粥鋪去。
阿珠臨走前將一張金葉子放在了桌上:「飯錢。」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忙走了過去。
老翁將那枚金燦燦的金葉子拿起,看向正走進粥鋪的眾人,臉色一陣激動。
等等……
官爺們別走,他還能包!
……
同一刻,城外許家軍營內,主帥帳中,鎮國公剛醒來。
「將軍醒了。」雲六聽得動靜走了過來。
鎮國公單手撐著坐起身,看向大亮的帳外,不由皺眉:「什么時辰了?怎未喊我起身?」
今日可是攻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