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撓心撓肺地又等了片刻,總算等到老東西開了口——
「阿盈,莫非這也是你的意思嗎?」定南王看著站在許昀身側的女兒,語氣一如往常那般平肅,叫人全然聽不出喜怒。
「回父親,正是。」
吳景盈也跪身下來:「女兒不孝,想厚顏求得父親成全。」
求他成全——
上一次,阿盈求他成全的,是進宮之事。
這兩番相求,可謂截然相反。
但若說哪一次讓他更欣慰……
是這一次。
但有些話,他不得不說,不得不問。
「阿盈如今尚是當今皇後,我吳家要如何答應這門親事?」
這話鎮國公聽得很不順耳:「怎么,難不成你還想將閨女送回去不成!」
「送不送回,只要皇帝還是皇帝,阿盈這皇後之位便無可更改——」
「這還不簡單?等皇帝一死,哪兒還有什么皇後!」
定南王冷笑一聲:「你知他何時死?」
「……」吳景盈默默看了自家父親一眼。
總覺得父親一旦和國公說起話來……整個人的言行氣質都變得『平易近人』了呢。
「我還真就知道。」鎮國公眼中含著一絲漫不經心的得色:「哦,倒忘了同你講了,我家昭昭,早前便借國師之手在皇帝所服丹葯中做了手腳,這皇帝八成還真沒多少時日可活了……」
定南王聽得微微一驚。
「竟有此事?」
鎮國公端起茶盞吃了一口:「也不是什么大事。」
定南王無聲冷笑。
擱這兒跟他顯擺呢?
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往後還不是他外孫媳婦?
「父親,的確是有此事。」吳景盈道:「那丹葯,昭昭此前便是借我之手交給的國師——」
但那時她完全不知是毒葯,只當是拿來頂替那靈樗芝的東西!
現下想想,得虧是當初不知真相——
否則,她怕是真不見得能十分完美地掩飾內心喜悅。
這一刻,許昀也很動容——昭昭真是好樣的,二叔果然沒白疼……沒白被你欺負!
雖說他並不在意阿盈的身份,可世俗禮法在此,兩家總是有顧慮在的。
天下大局走向,這目標太大,短時日內誰也無法下定論。
相較之下,昏君早日駕崩這個小目標,還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我和阿盈可以等,等多久都無妨。」許昀道:「今日前來相求,也並非就是急於親事二字,說到底我和阿盈只是想求得王爺和父親一句准允——」
還是那句話,旁人如何想,他根本不在乎。
但自家父母長輩的應允,還是不可少的——尤其是於阿盈而言,王爺的態度很重要。
「父親,女兒如今既已出宮,於族中而言已不可能再有助益。」吳景盈行了大禮,將頭叩下,聲音輕緩卻透著堅定:「從今後,女兒想活得自在隨心些,還望父親能夠准允。」
「准允,怎能不准允!」鎮國公在前頭拍板道:「這門親事我答應了!」
許昀:「多謝父親!」
雖然說父親會答應一點都不讓人意外,但感恩的氣氛還是要有的。
「擇日子,先擇幾個日子備著!我這就叫秦五去請姚先生來!」
「老夫還未答應!」定南王忍無可忍地打斷了鎮國公的口頭計劃。
是他嫁女兒,豈能輪得到這老匹夫來決定結果?
然而二人對視間,他卻見鎮國公臉上閃過冷笑,眼神中仿佛寫著三個字——你等著!
呵呵。
誰家還沒個想娶媳婦的小子?
誰家還沒個姑娘要嫁!
「……」定南王臉色微變,心中暗道一聲「大意了」。
權衡了片刻,他道:「我亦沒說不答應,只是此事還有待商榷——」
說著,看向許昀:「你隨我來,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問一問你。」
來了——
未來岳父的考驗來了!
許昀打了個激靈,應聲「是」,起身隨定南王去了內室。
「好孩子,快起來。」面對未來兒媳,鎮國公笑得很慈愛:「別怕,不是什么大事,自有我來給你們做主!」
姓吳的老東西也不看看如今身在誰的地盤上。
這臨元城如今可不是誰想進就進,想出便出的!
實在不行,把討人嫌的老東西一個人丟出去,將老東西的閨女連同外孫都給扣在城中——
一個是搶,兩個也一樣!
鎮國公的算盤噼里啪啦打得一通狂響。
等等——
鎮國公豎了豎耳朵。
內間里,他怎么聽著像是上來就又跪下了?!
恨兒子不爭氣?在吳竣那老東西面前丟了許家的臉?
不存在的。
娶媳婦要得什么臉?
換十多年前早這么干不就好了!
吳景盈起得身來,默默站在一旁。
總覺得國公偷聽的神態太過不遮掩了些……
定南王和許昀並未久談。
不過一刻鍾余,許昀便跟在定南王身側走了出來。
算盤打定了的鎮國公神定氣閑,並不催問。
「原定兩日後動身回寧陽——」定南王道:「在那之前,我自給你許家一個答復。」
聽這意思,是還得再考慮兩日。
鎮國公很爽快地點頭:「老夫等你兩日便是了。」
兩日後若答應,他自是歡歡喜喜送吳家人出城。
若不答應——
老東西就等著一個人滾回寧陽吧。
橫豎他許家要娶的是兒媳婦,誰在乎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貨答應不答應?
「……我父親都問你什么了?」離開外書房後,吳景盈悄聲向許昀問道。
「王爺問了三個問題。」
許昀道:「一問我今日有此求,是否只是因心中意難平——」
「二問我這般模樣,究竟能否照料得好你。」
他當時險些想問,他什么模樣?
然而想了想,出於自知之明,便也未有堅持自取其辱。
「最後一問是,倘若局勢不如人意,別無選擇之下,我是否願為此隱去身份姓名——」
吳景盈聽得眼眶有些發澀。
父親雖只此三句問話,但卻是將這條路上所有她可能遇到的阻礙和不如意,盡數都剖得明朗了。
「那你都是如何作答的?」她問許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