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1 死訊(1 / 2)

如意事 非10 2078 字 2021-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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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初是清晨之際,寧陽城中便落了場雨。

雨勢細微,寒意卻是深重。

定南王府主院內,定南王妃正於佛堂中做早課,跪在蒲團上的背影雖年邁卻仍舊端正,青香繚繞間,被歲月打磨光滑的檀木念珠於指間一顆顆緩緩轉動著。

陰雨天視線沉暗,佛堂的門並未全然緊閉,時有一陣微風拂過門檻,將那香爐中徐徐升起的道道青煙吹散開來。

「啪!」

此時隨那縷縷香霧一同散開來的還有定南王妃手中的那串念珠。

珠線不知因何突然斷裂開,顆顆念珠失了束縛,砸在地上四下飛濺分散。

正專注於默誦經文的定南王妃心中微微一驚。

一旁的兩名嬤嬤忙跪身下來將念珠撿起。

定南王妃手中抓著珠線與僅剩的兩顆念珠,抬頭望向神案之上那尊神色悲憫的金身佛像,心底漸漸生出不好的預感來。

「這珠線按說是該換了的……」兩名嬤嬤將那余下那一百零六顆念珠找齊,捧入玉盤中。

定南王妃將手中那兩顆也放了進去,正要說些什么時,只聽有丫頭入得堂中,輕聲稟道:「老夫人,二老爺和三老爺及四公子給您請安來了。」

定南王妃點了點頭,抬起了一只手來,由嬤嬤扶著起了身,復又向佛像拜了三拜,復才離開了佛堂。

等在前堂的叔侄三人向老人行禮請安。

「阿令來得剛好,母親正要使人去尋你。」定南王妃坐在椅中,看向堂中那名著柳黃長衫、面容俊逸的男子。

「不知母親有何吩咐?」吳景令語氣恭儒,面上掛著看似與往日無異的淡笑,然而眼底的疲憊之色卻無法遮掩干凈。

「你父親和你大哥大嫂,還有阿淵,近日可又有信傳來?按說也該回來了才是——」定南王妃的語氣里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心不安。

而吳景令聽得此言,面上笑意一滯,眼神亦極快地閃躲了一瞬。

一旁的吳景逸也看向他:「是啊二哥,先前不是說父親曾傳信與你,信中只說至多約七八日便可歸家?」

他是吳景明的胞弟,同為定南王妃所出。

一同前來的吳然也看著自家二叔。

自從得知祖父和父親母親及二哥即將就要一起回來了,他便每一日都在盼著。

他對家中接下來要走的路尚無太過清晰深刻的認知,亦知如今寧陽局勢緊張,但只要一家人能團聚一處,余下的便都不足為懼。

父親母親和二哥能平安離開京師,返回寧陽,無疑是極值得高興的事。

而在數道視線的注視下,吳景令只得勉強一笑,道:「想來應當快到了,兩日前兒子已使人暗中出城前去接應。」

「兩日前?」定南王妃已隱隱察覺到了不對,緊緊盯著吳景令,問:「你如實與母親講,你父親他們……可是出了什么變故?」

此言一出,吳景逸與吳然的神態也立時變了。

看著身側的二叔,吳然遲遲地意識到了異樣之處——二叔向來白凈的那張臉上此時竟有著淡青色胡須在,這可是甚少能見到的!

須知二叔一貫愛美,平日里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精致,講究程度堪稱半點不給年輕男子留活路的典范,何時容許自己有過這般形容?

吳景逸自也留意到了這一點,但先前只默認為自家二哥又夜宿花樓,這才未來得及細細打理——

然而現下仔細想想,當下父親和大哥及阿淵皆不在家中,寧陽又是如此局面,族中上下人心惶惶,二哥終日被族人們纏著議事,便是有心想逛花樓怕也分身乏術。

而這間隙,吳景令已掂起袍角跪了下去。

「是兒子辦事不力,如今……尚未有父親和兄長的音訊。」

「尚無音訊?二哥這是何意?」吳景逸大為意外:「臨歸來之際,怎會失了音信?」

定南王妃對此已有預感,聞言微微握緊了袖口邊沿綉著的團福紋,面容尚算鎮定地凝聲道:「阿令,你無需顧忌我,只管將你所知道的悉數言明!」

吳景令應了聲「是」,垂首道:「……此前接到父親書信,知曉父親即將於近日抵達寧陽,兒子便提早差人出城接應,可昨日一早有人回稟,卻是道並未接到父親他們,且……且在龍棲山發現了車馬與打斗的痕跡,及父親身邊一名近隨的屍首……」

「什么?!」吳景逸面色一緊:「父親和大哥他們……莫非是遇襲了?」

定南王妃心口處亦是往下沉沉一墜,強自冷靜著道:「若是朝廷的人,必是要下殺手的……可使人在山中仔細搜尋過了?是否留有其它蹤跡線索?」

換句話說,便當真是出了事,也該……也該找得到人的!

這本是最怕的事情,已是萬般小心,難道竟還是躲不過嗎?

「山中近乎已翻了個遍,任何一絲痕跡都不曾放過……」吳景令已是聲音發啞:「依著車馬行跡來推斷,或是……」

「或是如何?!」吳景逸急聲問。

「或是……墜入了崖底。」

「……」吳景逸身軀一震。

——墜崖?!

「不可能!」在旁一直聽著,因過於震驚而始終未能發出聲音的吳然突然開口,紅著眼睛搖著頭道:「有祖父和二哥在,絕不可能會有此等事發生!」——且就不說父親了!

「我不相信!」男孩子眼中淚水搖搖晃晃,掙扎著不肯落下來:「我要去龍棲山,將祖父和父親母親二哥找回來!」

說著,轉身就往外跑。

「快,跟上去,將阿章看好了!」定南王妃連忙吩咐下人。

一名嬤嬤帶著兩名丫頭匆匆追去。

「兒子已加派了人手在崖底一帶搜尋,但范圍太大,且地勢復雜,故而一時還未有所得……」吳景令跪在那里,撐在身側的手掌緩緩攥緊,抬起頭看向定南王妃:「然車馬雖墜崖,可父親和兄長他們卻未必一定就在車內,此時沒有消息或就是最好的消息——兒子正是念著這一可能,才未有立即告知母親,恐母親為此憂心傷神,再拖壞了身子,本是打算有了明確結果再同母親細說……」

吳景逸忙附和點頭,道:「沒錯,人未必在車中!阿淵一貫最擅應變,或是逃脫了也未可知!」

定南王妃臉色蒼白地點頭。

她自然願意這么想。

可世事卻往往不會給人以最好的可能……

還是,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她緩緩吐了口胸中不安滯悶之氣,竭力平復著心緒,交待幺子:「先將你二哥扶起來。」

「此事皆是兒子安排不周,若能再提早兩日,使足夠人手前去接應,或也不至於……」吳景令綳緊了身體,堅持不肯起身,死死低著頭,眼淚一顆顆砸在地上。

「怎么也怪不到你身上。」定南王妃看著他,道:「你父親此行回城意在避人耳目,一路未敢聲張分毫,而如今寧陽城中、乃至族內也並非就盡是可信之人,不知多少雙眼睛在盯著王府的風吹草動,你若動作太大,或反倒會暴露他們的行蹤——這件事任誰也做不到萬無一失,且快起來吧,余下之事,還須你兄弟二人一同商議對策。」

「母親說得對,二哥不必太過自責,現下設法尋回父親才是最緊要的。」吳景逸抬手將人拉起。

然此時,守在堂外的一名大丫鬟走了進來。

行禮罷,道:「二老爺身邊的吳貴來了,說是有要緊事要稟於二老爺,讓婢子速速通傳……」

貴叔是府里的老人兒了,一貫最是沉穩,而方才眼瞧著那臉色,似乎是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