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勁少年時還會拉弓射箭,等到越考越不中,便將十分的力氣都放在了經注文賦上,早已許久不曾習武,此刻見了對方周身似有似無的肅殺之氣,自家又是頂了三日,剛暈了一回,不禁腳一軟,差點打了個滑。
那男子連忙走了過來,搭住了他的另一邊肩膀。
他登時臂膀一緊,接著全身一輕,好似被對方挾了起來。
這人好大的氣力!
還沒等李勁來得及開口,他便被一人挾著,一人架著,提下了馬車。
旁邊就是一間醫館。
他又被提溜進了門,一時叫大夫診了脈。
那男子道:「剛考過發解試,就在考院門口不遠處見了這位仁兄,他靠著樹,滿頭都是汗,口邊垂涎,眼睛翻白,手腳皆發著抽抖。」
李勁忙要說話,不想一口口水嗆在嗓子眼,只得有氣無力地咳了半日。
診脈的是個老大夫,對方望聞問切了一回,便開了三副葯,又取了針,扎了片刻。
李勁只覺得力氣漸漸回了四肢,眼睛視物也清楚了許多,連喘氣咳嗽都有力了。
那老大夫見狀,摸了摸胡子,道:「不礙事,不是什么病,只他本就文弱,又驚悸了一回,氣急攻心,肝火不協,氣血倒涌……」說了一通雲里霧里的醫話,最後對李勁道,「回去好生歇兩日,熬了葯吃,不吃也不打緊,只莫要多思多慮,自己便好了——只你身體底子甚弱,今後飲食安睡都要小心。」
李勁得扎了一回針,果然已經好了大半,連忙謝過大夫。
才出了里屋,他忙轉頭又對顧延章行了一記大禮,鄭重道:「多謝尊駕仗義相救,不然我此時尚不知落入何等境地。」又道,「在下姓李,名勁,原是簡州人,去歲才遷到延州,不知恩公是何姓名?
那男子拱一拱手,回了一禮,道:「恩公不敢當,小子姓顧,名延章,原是延州人,喚我顧五便可。」又問,「李兄可是還有什么不妥?你家住在何處,我叫人送你回去罷。」
李勁看一回門口,指著不遠處的一條巷子,道:「我家就在那一處,走回去不過片刻,卻是不消辛勞了。」
一時早有葯童提了幾包葯進來。
李勁接過葯,想要掏錢付賬,那葯童卻指著一旁架著李勁下馬車的小廝道:「這位已是付了。」
他忙轉過頭,把腰下吊著的布袋掏啊掏,口中忙道:「這如何使得!」
卻見那男子道:「不值什么,相逢即是有緣,並無救不救的,也無施恩一說,只是順手而為,大丈夫不拘小節,李兄莫要放在心上。」
李勁連忙搖頭,道:「救命之恩,何能言輕!」
他一面說,一面手忙腳亂地掏錢袋。
只是一個布袋里確實又沒裝幾個錢,倒了半日,不過得倒出小半吊並幾個散碎銅板。
一時李勁手里拿著那小半吊銅錢,有些尷尬。
其實說錢著實丟人,可若是連錢都給不出來,便更丟人了。
那顧延章卻是恍若不見一般,只道:「李兄太過客氣了,同為士子,諸子席下聽學,不用這般!」又道,「實是想得多,權且先把此事記下,將來有緣自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