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站著石獅之上,見得下頭比肩繼踵,人頭攢動,眾人聲勢浩大,少說也有數千,可自己後頭,不過寥寥百余名兵卒而已。
古往今來,民變時從不缺亂民將州衙掀翻,殺死州官的事情。
他身後區區百余人,如何能敵得前頭近萬人,只要對面壓得過來,當真就是一死。
與從前對陣殺敵不同,今次這一回,亂民就在眼前,伸手便能打到他的臉上。
自陳灝病倒,顧延章手持大印,接起了對方近半公務,又有城中轉運之事,更有軍中各項瑣事雜務,可以說一時都未曾停歇下來。
他今日幾乎半日在北門城牆之上指揮兵事,無論體力、精力俱已全數耗盡,聽得州衙出事,急急回來,果然又遇得百姓鬧事,站在石獅之上時,腦子里並無其余想法,只知道如果今次安撫不下衙前百姓,不單自己將要命喪於此,邕州城十數萬兵民,當是也再無活路了。
殺了州官,下一步當是搶開城門,屆時交趾一入,還有幾個人能活命!
此時終於僥幸渡過一劫,他腦子里第一時想的不是城門處的亂民,不是城中火勢,亦不是衙門里頭生死不知的吳益,而是遠在京城當中的那一個人。
閉著眼睛喘了口氣,顧延章才站直了身體。
他把心中那人死死壓在了最深處,不敢再去想,也不能再去想,只睜開眼睛,對著身旁的幾個親兵各自分派了事項,復又進得州衙當中。
一名衙役立在門口,見得他過來,眼中是難掩的恭敬與欽佩,忙道:「勾院,杜太醫叫小人來稟,請您去後衙。」
一面說,一面在前頭帶路。
顧延章很快到了後衙當中。
吳益躺在床榻之上,一名太醫,一名州中坐館大夫立在一旁,見得顧延章到了,那太醫連忙上前兩步,將其人傷勢簡單解釋了一回。
原來吳益身上給捅了十余刀,可極僥幸的,居然一刀都沒有插在要害處,眼下御醫與那大夫已是幫著止了血,也上過了葯,人依舊是昏迷不醒,能不能活下來,全看天意。
對著這個罪魁,顧延章實在沒有太多的同情心,也沒空去理會,他著人去後頭請了吳益的家人出來,慰問了一番,又交代了幾句,便算此事了了,抽出身來,正要去巡城,卻聽得外頭有人來報,說通判廖伯簡與轉運使劉平已是回得來。
城門亂事已平,火也滅得七七八八了。
一切終於告一段落。
然則邕州城中原本官位最高,資歷最深的那一個,眼下正躺在床上,不曉得猴年馬月才能醒來。
廖伯簡與劉平草草探視過吳益,把顧延章請到了一旁的廂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