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九章 手帕(1 / 2)

嬌術 須彌普普 2174 字 2020-06-10

大理寺雖是司法首要之處,其公廳大小卻與尋常州縣衙門並無多少不同。

大晉建朝之初,乃是先建官衙,再有京城,其時大理寺不過有一二朝官「判部事」,後來因事發展,才有了而今近百員官吏的規模。然而京城早已寸土寸金,便是中書強令擴街拆屋用以防火尚且不能,更毋論僅圖辦公之利,欲要擴建的大理寺了。

此時此刻,便在這狹小的公廳之上,李程韋挺直了腰桿,不懼不怯地辯駁道:「……小人聽得家中管事傳話,只認定有人為了李家家產將要陷害於我,情急之下,生出了左性,行了岔路——此乃罪過,自是認罰,可若是要叫小人去認下那針殺陳四渠之罪,雖死也不可!」

短短數日功夫,他便憔悴了許多,雖然眼睛里頭滿是血絲,卻依舊能把話說得滴水不漏。

祥符縣陳四渠家中那一名丫頭桃香站在一旁,被他這話打得有些回不過神來。

李程韋振振有詞道:「此案已過多年,其時小人並不在祥符縣,只要查回從前賬簿,便能知曉是平陽府收茶——這一路山長水遠,餐風宿露的,如何尋得到什么證人?難道只因如此,只靠一人指認,便能定了小人的殺人之罪不成?」

又指著桃香道:「你可瞧得清楚了,老夫當真是你從前見的那人嗎?」

多年前的事情,小丫頭都變作了婆子,便是那一名少了半截耳朵的清秀少年郎重新站回面前,桃香也未必能認出來,更何況是胖了許多,又少了一只耳朵的李程韋。

她頓時張口結舌起來,無措地道:「那賊人斷了半只耳朵……」

李程韋冷笑一聲,道:「天下間斷耳、斷指,乃至斷臂之人,比比皆是,難道單憑一個耳朵,就能斷定那人正是我?」

說到此處,他拱手對著上頭問案的官員行了一禮,道:「諸位官人,那陳四渠遇害之時,恰逢小人父親過世未久,我並無兄弟,家門伶仃,只好一人獨撐門戶,雖是狀告了陳四渠,因事務繁忙,僅是請了旁人代為出面,連親自管顧的時間也無,更毋論去行那殺人之事。」

「老夫與那陳四渠並無生死大仇,不過因些阿堵物才鬧上衙門,只那幾貫銅錢,難道值得我為之殺人嗎?」

哪怕在這公堂之上,人證、物證皆是不利於己,卻並不妨礙李程韋口若懸河,揮灑自如,「只那幾貫銅錢」幾個字,幾乎是從鼻子里哼得出來,其中輕蔑之意,溢於言表。

這一段話,實在是太有說服力了。

李家世代富戶,李程韋自進了李家,從來都是衣錦食珍,當日狀告陳四渠貪圖的那點銀、貨,在尋常人家看來可能數目龐大,可於李程韋而言,根本稱不上傷筋動骨。

此事無論說與誰人,都不會覺得李程韋有必要為了這個官司鋌而走險,親去殺了陳四渠。

他雖無明證,卻無動機,雖有能力,卻無必要。

除非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叫他不得不去殺了那陳四渠。

對李程韋的審問告一段落,他便被領了下去,在外堂等著里頭大理寺的官員訊問證人。

趁著無人在意,他把雙手放在衣擺處,輕輕地在上頭擦了擦手心的虛汗,又緩緩呼出了心底里的一口大氣。

這一口氣,實在憋了太久。

被取了耳朵那日晚間,才回到牢中,他便慢慢清醒過來,再兼方才在堂上聽得桃香指認,更是恍如得了當頭一盆涼水,澆得他悔之不及。

前些天的行事,實在是由急生亂,由亂生錯!

先頭也是他不敢細問,得的信息太少,不然何至於到得眼下這一步!

他見得王勾那樣凶惡,又聽得管事的說外頭正張榜通緝陳四渠一案主犯——是個右邊半斷耳之人,總以為是從前第一回做事,一來年紀小,二來是頭一回,著實有些慌張,留下了什么大破綻,汲汲皇皇之間,便錯大了。

原來只是瞧見他的斷耳而已!

其實便是被人知道他有一只斷了半截的右耳,又當如何呢?

陳四渠死時,已是多年之前,便是被一二人看到了自己的臉,自己的斷耳,也不過空口白牙,並不能證明自家就是凶手。眼下時過境遷,只要矢口否認,誰人又能憑此判案?

若是當真如此判了,不消著人幫忙,他親自去敲那登聞鼓,好叫天下人曉得,商戶之中也有通曉律令、口齒靈活之輩,須是輕視不得!

只怪他太急,太蠢,急急忙忙自割了耳朵,反倒落了下乘,引得旁人懷疑。

***

這一頭大理寺中正在審案,那一頭,季清菱早已回了金梁橋街。

都說在家千日好,離家一日難。她去的雖是距離不遠的祥符縣,然則這一回冬天出行,又遇得接連下雪,帶的東西多不說,行動起來也不方便,本來快馬加鞭,只要一日路程,今次足足走出了三天才回到。

一行人簡單歸置了東西,又歇了兩日,好容易恢復了些精力,這日一早,季清菱正安排人去送土儀,還未來得及清點這一陣子收到的請帖並信件,便見秋爽小跑著進了門,急急道:「夫人,聽說提刑司里頭派往泉州查案的人回來了!」

泉州距離京城山高水遠,提刑司的官員一往一返,還要加上查事,是以耽擱了不少功夫。

李程韋殺母、殺妻之案,原本是京都府衙在審,後來轉去了提刑司,最後又被大理寺接走,然而其時提刑司的派去查案的人已經到得泉州,案子也查到一半,來不及召回,再兼顧延章有意操作,最後便由他們去了。

眼下這些人不僅帶來了不少線索,還押回來幾個證人,其中有李程韋同原配之女的丈夫、公公,另有自小照顧李程韋外孫的婆子,除此之外,別有那女兒身邊陪嫁的幾個管事。

自李麗娘身故,泰半管事便已經自贖自身,眼下並不在那家中干活,卻也未有自立門戶,依舊幫著照管原來的幾間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