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渠清淤,當真是難得的好差……
而今新皇繼位,太後……不,而今已經不能叫做太後了。
而今太皇太後垂簾,雖有兩府制衡,可畢竟手握皇權,想要提拔一兩個人,又有何難?
張太皇的娘家直系親眷並不多,叔伯輩的閣門舍人張待年已老邁,聽聞最近身體很是不好,遠在京城的張夫人已是顧不得幺兒,不得不跑去贛州照顧丈夫。
僅有的兩個兄弟,一個叫做張璧,不過七八歲,在外頭很有名聲,據說是個鬧貓鬧狗,一刻不停的,做不得什么用。
另一個便是張瑚。
這張瑚自小愛讀書,武藝也很是出眾,跟著張舍人在外做官十余年,也很得張太皇器重。
張太皇上位,不提拔自己這個堂弟,張家一門,還能提拔誰?
黃河、汴渠往年出事,除卻天災,卻也不能排除人禍。
朝中物料給得慢,各地衙門民伕招募得慢,往往等到水患就要發了,人還未能湊齊,物料或是尚在路上,或是壓根還不知在哪一處的倉庫里。
不過眼下卻不同往日。
張瑚而今正是都水監的副手,有他在里頭,工部、吏部、中書,誰人敢給他使絆子?
有了張瑚這人在,又有自己岳父之能,這通渠浚河之事,哪里又不能手到擒來?
岳父也是個鑽牛角尖的。
張瑚要用那什么「鐵龍爪揚泥車法」,就讓他試去,又有何妨?作甚要自己沖在前頭,去跟他別苗頭?
明明看著旁人都躲開,偏他要沖上前去。須知此時跟張瑚別苗頭,便等於同張太皇過不去,又是何苦?
只要有自己人在後頭好好行事,這個聖人家的大公子,便叫他拿著石頭、鐵爪一邊慢慢搗鼓去,又有什么關系?左右也用不得幾丁人,試出錯了,當也就安靜了。
——可明明自己懂得這樣多,看得這樣透,岳丈為何就不懂得欣賞?
***
范、楊兩家離得並不遠,楊義府又是騎著馬,哪怕一步一挪,沒過多久,他還是回得到了。
范真娘已經看著奶娘哄睡了女兒,又洗浴好了,坐在桌前等著丈夫。
楊義府磨磨蹭蹭去里間換了衣衫,等到出得外頭,做一副壓著滿腹心事的模樣,跟著坐回了桌前,笑著問道:「真娘怎的在此處等我?」
又問道:「我聽得女兒方才哭了一路,卻是無事罷?要不要打發人去請個大夫?」
范真娘搖頭笑道:「嬤嬤正帶著,已是睡著了。」
再問道:「我看你同爹坐在一處,老是被他問話,席上吃得不多,要不要叫下頭做點子吃食上來?」
楊義府道:「為夫不餓,真娘你餓不餓的?」
見得丈夫如此體貼,范真娘便是餓也不餓了,道:「奴家也不餓。」
她向來覺得丈夫不太願意接受自己娘家的恩惠,唯恐委屈了他,見左右無人,特地道:「我聽得娘說,要叫爹爹給你尋個做事的差遣,學士院中做了這許久,已是差不多了,娘怕你不願,特叫我來好好同你說說,莫要一味想著靠自己,做人沒得這樣耿板的。只要出了功勞,男兒又哪里論出處呢?難道因你是宰相家的女婿,便不能出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