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同范真娘還是夫妻,自然什么問題都不是,可眼下兩人已經和離,那一個瓊珠肚子里的種,卻成了個麻煩。
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將來遲早還有結親的那一日。
憑著自己的出身,品貌,只要重新得用,再說一個宰輔的女兒,並不是多大的難事。
雖然不知道下一個妻子的性情如何,也不知道未來岳家的態度如何,可婚前有家中還有個小孩,並不是什么長處。
況且……眼下太皇太後的百日還未過……
只一瞬間,楊義府就拿定了主意,道:「真娘,此事乃是意外,是我不對……若是你那一處便宜,就幫著給她落了胎去罷。」
哪怕范真娘在外頭聽了半日,對這一個從前同床異夢的前夫早有了另一番認識,可聽得他這一句話,還是全然不敢置信。
虎毒尚且不食子……
楊義府已是又道:「有些事,我也是不能自主……」
他話才說到一半,卻聽得對面的范真娘冷冷地道:「你不能自主什么?當年你上門提親,是我范家押著你來的嗎?」
楊義府後半句話,登時被堵了回去。
范真娘又道:「你也不用再在我面前做這幅樣子了,方才你說的,我俱是已經聽得清清楚楚,你既是嫌棄范家,又嫌我帶著災,當初為何還要來同我家說親?」
她的語氣當中似乎並無半點情緒,只是在陳述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一樣。
楊義府不敢回話。
范真娘道:「你早同我說了,我也不用嫁與你,我雖無什么才貌,卻也是個好人家的女兒,你不娶我,我自能得一個忠厚老實的丈夫……」
說到此處,范真娘的淚水終於流了出來。
她並未抽泣,也不曾哭得出聲,只由那眼淚不住往下流,也不用手去擦,只顫聲問道:「楊義府,我且問你,我范家哪里得罪你了?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自得官以來,哪一個差遣不是我爹給你挑前挑後?要差遣給你差遣,要銀錢給你銀錢,要幕僚給你幕僚,我自嫁與你,同你四處奔走,為你生兒育女,有哪一項做得不周到?」
「我以往從來不說,卻是我心系於你,不是我傻,你得了范家這樣多的好處,還要來作踐,你究竟還是不是個人?」
范真娘的話說得極慢,一字一句,都發著抖。
楊義府忍耐著聽了許久,然而聽得最後那一句,壓抑了數年的不滿終於爆發出來,冷聲嗤道:「你問我是不是個人,我還要問你,你范家有沒有把我當個人。」
「當初殿試之時,若非你爹是參知政事,我同你說了親,我又何止是眼下這一個等次?!後頭得官,你爹把我給去襄州谷城縣做知縣,那是個什么地方,你自己也去了,你當真說得出口是個好差?回得京城,把我放去學士院修韻書?打發叫花子也沒有這樣打發的!我想要什么差,他給我什么差,你竟是有臉說我得了范家的好處?」
「若是不是因為你范家帶累,我至於淪落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