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除樂器方面的原因,摩揭陀國奏樂時的曲調極為平和。
這有些像道家那種虛無縹緲的玄幻樂曲。
李鴻儒的腦海中思索了一會,覺得這些樂曲似乎有著平息心中雜念,心平氣和的微妙。
若是煩躁之時聽這些嗚嗚咽咽的曲調,或許能安寧一些。
待得樂官開始在其中大聲吟唱勸人向善的經文,李鴻儒只覺糖水中加入了一把硌牙的沙子。
若一個國度的樂典淪落到需要使用教派的音樂,李鴻儒也不知說這是榮幸還是悲哀。
這是社會階層的人才思想被同化,不斷崇拜靠向教派,也不斷產出著類似的音樂。
東土往昔被釋家文化侵襲最嚴重之時,宮廷之樂同樣如此。
看似並不起眼的音樂,這確實是文化的一個符號,占據著重要的地位。
這也讓李鴻儒有著更為深刻的理解,知曉著摩揭陀國的狀況。
「李義表使者,王玄策使者,我們天竺的禮樂如何?」
「貴國禮樂宛如余……音……繞……唉!王使者你來說,我天竺語有點不行!」
李義表剛想了個贊美之詞,但張口翻譯了半截,一時卡殼難於說下去。
他瞅瞅李鴻儒,這讓李鴻儒點點頭,回了屍羅逸多一句。
「好!」
李鴻儒大叫。
這讓屍羅逸多和李義表同時都微翻白眼。
屍羅逸多沒收到自己想要的任何答案。
而李義表則是覺得李鴻儒說的太簡單,還不如他吞吞吐吐的誇贊呢。
在國外,即便是人家拿手抓飯,那他們也得說好,何況是彈奏這些嗚嗚咽咽之曲。
「不知使者在大唐宮廷之時享受的是何種禮樂?」
屍羅逸多沒有從詢問中咨詢到哪怕是一絲強勢的信息,這讓他直接開口發問。
李鴻儒看了看李義表。
李鴻儒去皇宮更多是參與唐皇的一些私宴。
而他早年在凌雲閣參與的宴席並不正規,只是太上皇拿著琵琶亂彈。
他雖然是大儒,但琴棋書畫四項的水准只能說是一般,難於展現朝廷大儒的風采。
在這方面,他還不如李義表,也難做儒家文化的展示。
「要不你給陛下演奏一段?」
見得屍羅逸多眼神中一絲小期盼,李鴻儒看向李義表。
這讓端著酒杯的李義表手抖了抖。
「我們儀仗隊會的禮樂不多」李義表嗡聲道。
他還指望李鴻儒這位大儒出面應對這些事情,哪曾曉得李鴻儒這么快就把他推了出來。
「就咱們那個破陣樂就行」李鴻儒道。
「這曲子殺氣騰騰,在這種場合奏破陣樂能行嗎?」李義表問道。
「那你說你們還會啥別的禮樂?」
「不會了!」
他們是衛尉寺儀仗,更多是需要武力和儀表,不是彈奏小曲。
若是要李義表演奏一道其他配合恰到好處的曲目,李義表還真拿不出來。
他悶頭悶腦喝掉手中的那杯酒,這才喝了一聲,讓人迅速回去取樂器。
李義表本人則從小須彌袋中取出一具牛皮大鼓。
這讓屍羅逸多和諸多官員頓時伸長了脖子探望。
「這樂器似乎叫鼓,只有輕重,難於敲奏出不同的聲音」屍羅逸多好奇道。
「只要有用,一種就足以」李鴻儒笑道。
「一種!」
屍羅逸多無語,在一旁的護衛統領甘尼許則是略有所思。
屍羅逸多接觸大鼓不多,但他在大唐使團入城時聽過大鼓錘響的聲音。
大唐人的這種大鼓似乎並非常規演奏樂器,更像是戰爭所用。
一時間朝廷諸多官員不時指著李義表那具大鼓指指點點,有著各種議論,又不時品酒等待。
待得一刻後,諸多使團成員開始攜著樂器回歸。
相較於最初在泥婆羅國的演奏。
此時有著安然的准備,演奏的樂器又加入了數種。
大鼓、鐋鑼、琵琶、箏、篳篥、笛。
「此曲是我朝大將獻樂於陛下,又有陛下親自設計《破陣樂舞圖》,演奏之時采用兩千人軍馬展現,如今我等只是奏樂……」
大殿中,李義表極為謹慎描述著破陣樂相關,又有李鴻儒不時做幫襯的補充和翻譯。
相較於大唐皇宮展現的破陣樂,李義表等人顯然難於展現完全。
他一陣客謙,頓時讓屍羅逸多連連點頭。
「本王曾見過上國的玄奘法師,他亦有提及此曲,如今由上國之人演奏,想必能窺探到幾分真實!」
他對著李義表揮手。
這讓李義表的手開始摸向鼓棰。
「咚!」
沉悶的聲音錘響,震盪到杯中的酒水波紋開始盪漾。
屍羅逸多的臉色頓時為之一變。
相較於摩揭陀國讓人頹廢的靡靡之音,大唐的禮樂充斥的是激情與肅殺。
這讓他不由想到了十余年前的烽火歲月。
「有此樂,大唐上國如何能不勝出!」
每個人去聽破陣樂,就有相應不同的感受。
對屍羅逸多而言,他從破陣樂中聽到的是一種精神。
戰斗!
持續的戰斗!
直到獲勝為止。
他不需要過多詢問李鴻儒,已經清楚了自己一直想詢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