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見冤家心生悸(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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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華燈初上,優美悠揚的弦樂聲遠遠傳來,好一派盛世夜宴的景象。

這本是為蘭陵郡主舉辦的接風宴,如今賓客皆已到齊,皇帝也高坐於堂上,宴會的主角卻仍未現身。

「蘭陵郡主到——」隨著一聲清亮的唱喏,眾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匯聚在一起。

千呼萬喚始出來,姍姍來遲的毓靈甫一亮相,就贏來滿場驚艷。

她烏發如墨,雲髻高挽,頭插一支展翅欲飛的金鳳步搖,鳳口銜著兩串細長的珍珠串,隨著走動輕顫微擺,金光燦然,極為炫目。

上身著煙霞色緊身抹胸,上面用金線綉著鳳穿牡丹的圖樣,袒露出修長優美的脖頸。肩頭披著一方半透明的披紗,這嬌嫩的淺柳色輕紗上,布滿了金線盤綉的朵朵金縷折枝花紋,從輕薄的金紋綠紗中,隱約透出肩臂處冰雪一般的嬌嫩肌膚。

下身則穿一條華麗無匹的月華裙,這月華裙由十二種淡雅淺色彩緞拼縫而成,拼縫處以金線綉裝飾,長裙拖曳於地,輕風吹拂裙擺,裙面上道道紋華清淺的緞條,恍若皎潔明亮的月色,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然而最吸引人的並不是這華貴的妝飾,而是她遺世**的氣質。翠蛾雙斂,眉間煙攏輕愁;秋波瀲灧,盈盈欲語還休。身段婀娜,行動處步步生蓮;體態風流,嬌怯如弱柳扶風。

如果說以前的蘭陵郡主給人的感覺是驕矜高華的皇室貴女,如今的毓靈卻多了幾分嬌柔的楚楚風致,能輕易激發男人的保護欲。那眉含輕愁的模樣令人忍不住聯想她忍辱偷生獻身敵酋所遭受的lin+ru,從而油然而生憐愛之意。

在場的眾人,不論是初見,還是舊識,都不禁在心中感嘆,這般千嬌百媚的尤物,當真是我見猶憐,難怪那以冷血著稱的一代梟雄宇文清嵐都舍不得殺她,也難怪元劭會念念不忘,不顧諸多反對要立她為後。

元劭見毓靈前來,終於暗自松了一口氣,見她盛裝打扮之下如此艷光逼人,勾得滿場男子心醉神迷欲罷不能,心中涌起幾分復雜的情緒。出於男人的虛榮心,自然希望自己心愛的女人出彩,然而她這么美艷奪目,勾人攝魄,難免引來別的男人的覬覦和貪欲,讓他恨不得將這迷人的寶貝深深藏起來,讓她只屬於自己,不讓任何人看見。

毓靈卻不知在場諸人繽紛的心思,目不斜視步態優雅的走到御座前,盈盈下拜,聲如鶯啼:「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元劭早已從御座上走下來,彎腰扶住她,微笑道:「快快平身。」

元劭今日著常服,頭戴卷雲冠,身著金地緙絲孔雀羽龍袍,前後身和兩肩綉著金盤龍紋樣,白玉為帶,腰懸龍紋雙佩,顯得瀟灑俊挺,氣勢非凡。

元劭毫不避諱的挽著毓靈的手,將她領到自己身旁的位置上,讓她緊貼著自己坐下。

毓靈剛落座,就感覺到斜刺里有一道刺眼的目光朝自己射過來,抬眼一看,正是王思懿。可能是因為在公眾場合,王思懿沒有像從前一樣流露出敵意,反而沖著她笑了笑,這種異乎尋常的友好態度倒是讓毓靈有些莫名的不適。

見眾人都已入席,元劭手舉金樽,站起身來,朗聲道:「今日朕設宴延請眾卿前來,主要是為了慶賀朕的表妹蘭陵郡主平安歸朝。這第一杯酒,朕敬諸位卿家,望各位今後盡心輔佐朕,早日平定天下,還百姓一個太平盛世。」

說罷,元劭一仰脖,滿飲了杯中美酒,文武百官見皇帝敬酒,自然不敢怠慢,紛紛站起來,口呼萬歲,而後也紛紛飲盡杯中美酒。

「這第二杯酒,朕要敬表妹蘭陵郡主。」元劭轉過身對著毓靈,鳳目中柔情款款,「毓兒,洛陽城破之日,若非你舍身相助,朕豈能活到今日?」

毓靈慌忙道:「陛下這么說,豈不是折煞毓靈?陛下乃真龍天子,自有上天庇佑,毓靈不過略盡綿薄,怎敢居功?」

「毓兒不必過謙,你的深情厚誼,朕銘感於心,此生此世絕不辜負!」元劭神情有幾分激動,緊緊拉著她的手,猛地仰脖,再次暢飲滿杯。

連飲兩大杯醇酒,元劭玉白色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緋色,越發顯得瀟灑倜儻。毓靈見他這般毫不掩飾的當眾宣布對自己的情意,面露嬌羞之色,也端起酒杯,掩著袖子慢慢喝了下去。

皇帝帶頭敬酒之後,又吩咐歌伎奏樂舞蹈助興,席間的氣氛很快活躍起來。

元劭素來溫文爾雅,平易近人,眾人見皇帝興致如此之高,也大著膽子上前敬酒,將他圍了個水泄不通。元劭心情不錯,竟然來者不拒。

毓靈這邊,自然也是眾人獻殷勤的焦點,不過沒想到第一個來敬酒的竟然是王思懿。

「毓靈姐姐,以前妾年幼無知,多有得罪,這一杯酒是妾向你賠罪的,希望姐姐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原諒妾從前的無禮。」王思懿笑意吟吟,往桌上的兩個空杯里注滿酒,將其中一杯遞到毓靈手上。

毓靈被她這一百八十度大拐彎的態度弄得有些無措,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客客氣氣的跟她賠禮道歉,她總不好拒絕吧?不過王思懿真的會誠心道歉么,還是想耍什么陰謀詭計?

王思懿見毓靈端著酒杯不動,面帶狐疑之色,當下坦然一笑,率先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毓靈見她喝得干脆,心想在這眾目睽睽之下,諒她也不敢耍什么花招,於是也慢慢喝了下去。

接著不停的有人來勸酒,毓靈推辭不過連飲數杯,白皙的俏臉飛起兩抹彤雲,杏眸籠罩上一層朦朧水色,愈發如盛放的玫瑰般嬌艷動人,引得眾人傾倒不已。

酒入愁腸愁更愁,毓靈本就心情不甚好,此刻被人亂哄哄的鬧著喝了不少酒,胸口愈發煩悶,元劭又被眾臣圍在中間脫不開身,她只能茫然的環顧四周,這一看,倒是看到熟人了。

只見在離她不遠處的坐席上,端坐著一紅一白兩個熟悉的身影。左首的男子,身著一襲赤色寬袖長袍,眉若柳葉,烏發垂腰,容色絕艷若春曉之花,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正含情脈脈的望著自己,可不正是那妖孽美男姬鳳卿嘛?自龍城獄中一別,已有半年,見他身體無恙,又恢復了昔日神彩,毓靈不禁心頭一暖,唇角不由自主的彎起來,回了他一個嫵媚的微笑。

再看右首的白衣男子,褒衣博帶,頭束金冠,面容清俊秀雅,風姿翩然,正是六皇子元雋,多日不見,他的身形更加挺拔健壯,人也更成熟了,只是眼神卻有些陰郁,似有含著幾分悲傷和怨憤。

毓靈一怔,旋即想到剛過世的元泓,不由黯然傷感,元雋是怨她在元泓屍骨未寒之際就投入元劭的懷抱,辜負了元泓的情意嗎?可是,她委屈的想,這一切的一切,包括這場浩大的宮宴,又豈是她所願?

越是想遠離是非,是非就越是來糾纏。毓靈還沒來得及跟兩個舊情人打招呼,又一個讓她頭疼的人物也趕來湊熱鬧了。

「陛下盛情相邀,殷某不慎來遲,失禮之處還望陛下和郡主包涵。」殷洛秋低沉磁性的聲音遠遠傳來,他的聲音並不大,卻輕易穿透了四周嘈雜的鼓樂和談話聲,清晰的送入每個人的耳中。

在場的文官可能還無所察覺,但會武功的人無不微微色變,這一招千里傳音,功力著實不凡,殷洛秋人未至,便已先聲奪人。

話音剛落,殷洛秋依然是一襲標志性的玄墨色錦袍,領襟和袖口處綉著繁復的金蛇戲蓮圖紋。他飄然行至元劭和毓靈身前,單臂橫於胸前,按照南越國的禮儀行了一禮。

元劭朗朗一笑,親自上前迎接他:「殷太師免禮,太師能賞臉前來,朕與郡主深感榮耀。」

毓靈暗暗皺眉,在心里翻了個白眼,鬼才會深感榮耀呢,這家伙黃鼠狼給雞拜年,從來就沒安過好心。心中腹誹著,禮節上卻不得不虛以委蛇一番。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殷洛秋自然不至於搞什么幺蛾子,反而表現的彬彬有禮,他本就生得俊美無儔,這番禮數客套,倒是人模人樣,令許多不知他根底的人都頓生好感,不少一旁伺候的宮女甚至偷偷羞紅了臉。

「殷某遠道而來,不曾准備貴重的禮品,只略備薄禮,聊表寸心,還請郡主笑納。」殷洛秋命身後的侍從拿出一只紅木雕花首飾盒,送到毓靈的面前。

毓靈疑惑的瞟了他一眼,殷洛秋落落大方的含笑回望,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眾人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紛紛探頭望過來,就連元劭也忍不住道:「太師的禮物必定不凡,毓兒快打開看看吧。」

毓靈伸出白蔥般的纖纖玉指,輕輕打開了首飾盒,頓覺眼前一亮。只見里面躺著一對象牙白齒牙梳,潔白的梳子背上整齊的鑲嵌了一排紅珊瑚寶石,顯得精巧雅致。

對於自小見慣珍寶的毓靈來說,象牙和紅寶石未必有多么稀罕,但用這么珍貴的材料做成的牙梳,既可用於梳妝,又可插在發髻上做飾物,試問哪個女孩不愛美呢?所以殷洛秋這份禮物送得既得體又討喜,連對他素有成見的毓靈也禁不住露出欣喜之色,連帶看他也順眼了不少。

「多謝殷太師。」毓靈彎腰福了福身,柔聲細語的道了聲謝。

「不必客氣,郡主看得入眼就好。」殷洛秋微笑著答道。為了給她挑禮物,他可是頗費了一番心思,還好討了佳人歡心,總算沒白費心機。

卻聽一聲輕微的冷哼,毓靈循聲望去,卻見元雋寒著俊臉,滿含敵意的瞪著殷洛秋。旁人或許不知殷洛秋這廝的底細,曾經大鬧逍遙谷的元雋可是一清二楚,看殷洛秋那樣子,分明是對毓靈賊心不死。不過如今兩國結盟,暫時不能跟南越撕破臉,不僅不能撕破臉,還得跟他合作攻打北燕,所以他對元劭隱瞞了在逍遙谷跟殷洛秋結怨的事情。這種場合下縱然不滿也不能發作,元雋冷哼了一聲後,便借口更衣離席而去。

眾人並不知其中隱情,如今此二人在軍中都是舉足輕重的角色,卻不知為何素來不和,今日元雋拂袖而去,眾人皆以為他們是為了爭奪軍權而鬧矛盾,並沒有往別處想,只有元劭望著元雋離去的背影,眸中略帶隱憂,但這異色只是一閃而沒,很快就恢復平靜,跟殷洛秋笑語連連,一時間主客盡歡,其樂融融。

毓靈又飲了幾杯,感覺渾身燥熱,又見元雋離席後半天不回來,心中有些擔憂,便也找了個借口離席而去。

來到殿後幽靜的庭院中,毓靈輕輕吐了口氣,整個人頓感輕松,漫無目的的尋了一圈,問了幾個宮人,都說不知元雋去向。毓靈尋不著元雋,走得累了便揮退宮侍,獨坐於蓮池邊,幽幽的望著池中游弋的幾尾錦鯉出神。

突然身後伸出一雙大手蒙住了她的雙眼,毓靈嘆了口氣,無力的道:「卿哥哥,別鬧了。」

「靈兒怎知是我?」姬鳳卿笑吟吟的松開手,轉而親熱的摟住了她的纖腰。

毓靈挑著柳眉兒,不屑的斜睨了他一眼:「我就是知道是你!」

姬鳳卿見她面帶桃暈,唇含輕笑,嬌憨醉人,心頭不由一盪,再也忍不住滿腔的相思,對著她的櫻唇就吻了下去。毓靈暈頭暈腦,半推半就的掙扎了兩下,便不再抗拒,柔順的張開櫻口,任由男人肆意的汲取蜜汁。

唇齒纏綿了不知多久,直到毓靈渾身酥軟的癱在他懷中,姬鳳卿才意猶未盡的結束這一吻,漂亮的桃花眼竟泛著點點淚光,動情低語道:「寶貝,龍城一別後,我日日牽腸掛肚,好在總算老天垂憐,你終於回來了。」復又緊緊擁著她,舍不得松手。

「卿哥哥,我也很擔心你,怕你傷勢太重撐不下去,又怕你逃跑的時候會被燕兵抓住,如今看到你安然無恙,我也就放心了。」毓靈笑道,情不自禁的想起宇文振韜為了她劫獄救人之情,想到師兄堅定而深情的目光,心頭不免悵然。

「靈兒,你有心事。」姬鳳卿用的是肯定句,從毓靈一出現就察覺到她眉間若有若無的輕愁,看著讓他心疼不已。

「沒,我沒什么……」毓靈不願多談,故意轉移話題,「我聽三哥說,你竟然將家產都變賣了捐做軍費。」

「沒錯,靈兒你不是老罵我滿身銅臭嘛,如今我棄了那阿堵之物,變得兩袖清風,你還不滿意啊?」姬鳳卿故意開著玩笑。

「我什么時候那么說過你啦?」毓靈沒好氣的斜了他一眼,「當初,在龍城的時候,我是擔心你枉送性命,才勸你別舍不得這身外之物,可你那臭脾氣,誰的話聽得進去呀?」

說到龍城靠毓靈求人救他脫險,姬鳳卿的臉上愈發愧疚,「靈兒,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我自己,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竟然要你受盡委屈,央求敵人救我。只恨我不是將帥之才,不能親自領兵征討敵寇,將你救回來,我唯一擁有的就是金錢,將家財捐做軍費,壯大我魏國的兵力,好歹也算是為救你略盡綿薄之力,我能做的也就這么多了。」

「卿哥哥……」毓靈胸中感動,杏眸盈著珠淚,復又投入他的懷里。

兩人經歷了一番生離死別,此刻重逢,自是柔情蜜意,難分難舍,耳鬢廝磨了半晌,毓靈突然道:「咦,為何今日沒有見到慕雲?」

司徒慕雲跟姬鳳卿向來焦不離孟,今日卻只見姬鳳卿一人前來赴宴,毓靈不免有些奇怪。

「呃……慕雲家里有點事情,所以沒有來。」姬鳳卿說話時的神情有些古怪,似有什么難言之隱。

毓靈正欲追問詳情,卻聽到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這庭院雖然僻靜,但難免會有人來,若是撞見他們這般親密姿態,定會惹得閑言碎語四起,所以毓靈迅速脫離姬鳳卿的懷抱,理了理略見散亂的雲鬢,站了起來。

姬鳳卿無奈的嘆了一聲,留戀不舍的對毓靈說:「抽空出宮來找我吧,我住在城南烏衣巷的天水雅居。」

毓靈目視著他飄逸的朱紅色袍角消失在回廊拐角處,收回目光,垂手冥思,耳畔隱隱傳來前殿的樂聲,絲弦紛紛,鼓樂飄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