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1 / 2)

吾非良人 丹青手 5024 字 2020-06-11

白骨見狀毫無血色的唇瓣輕輕吐出幾字, 一本正經地將治傷葯當作□□騙道:,「這毒每月中旬必要再吃一回解葯,只要秦公子安分守己,我自然也不會為難你。」說到此,微微一頓似思索一二, 「現下可要勞煩你去弄點吃的來……」

秦質靜看白骨了良久,慢慢坐起身, 抬手以手背擦拭掉嘴角血跡, 眼中含著幾許似笑非笑, 仿佛完全沒把□□一事放在心上, 「白兄無事就好, 畢竟我們過後還要離開此處, 若是不良於行,恐會耽擱時日,多添幾分危險。」

白骨心中冷笑, 最危險可不就在身邊, 還有那個面皮說旁人危險?

「白兄想吃什么?」

白骨聞言馬上轉了心神,極快接道:「來一頭牛。」墓中累了這般久,她已然餓得可以吞下一頭牛。

這可真是獅子大開口, 知道底細的人只覺她食量大,不知道的自然當她存心刁難。

秦質聞言再沒理會徑直起身離去。

白骨看著他消失在林中, 忙直起身打坐運氣, 剛尋到一絲內力, 卻忽然牽出一片生疼, 似有什么東西在腹中攪地天翻地覆。

疼得她挨不住在地上翻滾了起來,一時如同酷刑在身,渾身的筋脈被不斷拉扯,似要斷裂開來一般,疼得生不如死,還得死死壓住不能出聲引來秦質,只能咬著唇將痛苦全部咽下。

待好不容易挨過這刻骨痛楚後,卻瞥見了一片淡色衣角,抬眼才發現人就站在不遠處的樹下靜靜看著,那樣子似看了許久,她微微怔住,渾身僵硬一動不動。

再怎么忍耐也是功虧一簣,去而復返的某人從來會省力,捕獵一事根本不需要他親自動手,布個小陣等一等便是。

愣神之間,微風輕輕拂過樹上翠綠葉兒,葉間陽光細細碎碎透下,一片嫩綠的葉兒緩緩飄落在白骨眼前,淺草土壤間的清新氣息從未這般清楚地感受過,那些刀光劍影仿佛一下離得她很遠很遠……

樹下的人提著斷了氣的山雞緩步而來,在她面前站定片刻,才俯身扶她至後頭樹旁靠著,那輕松的模樣跟拎只雞仔沒什么兩樣。

白骨看著輕輕松松圈住自己胳膊的手,又抬眼瞥了眼秦質,心情莫名有些不爽利,同樣是九死一生的闖墓人,為什么旁人好端端的,自己卻和癱了沒什么區別?

秦質視線落在白骨汗濕的面上,眼眸微轉,唇齒間慢吐幾字,溫和的關切中帶著幾許不易察覺的試探意味,「白兄莫不是中了邱先生的蠱?」

白骨聞言神情一變,眉心不由一蹙,以她現下的情況來看,好像確實如此。

當初她和邱蟬子纏斗時也有中招的時候,好在她練得九邪功剛好可以克化邱蟬子下的蠱,這九邪功是邪門歪道的陰功,一年可抵尋常武者數年,這武功極損壽數,輕易便能練岔了氣,以至間歇性走火入魔,性情大變,還有一點便是練了這功,有些東西會慢慢消失。

白骨微微垂眸看向自己胸口,一馬平川,女扮男裝這么多年倒是全靠這門邪功。

她與邱蟬子苦斗多年,最重得那一次也不過是走火入魔失了本性,雖沒有這次這般痛不欲生,可邱蟬子已習得控制死人的蠱術,蠱術更上一層樓,叫她功力無法抵化也是有可能的。

剛頭那樣的痛楚已然超過了人所能忍耐的程度,重傷在身,她甚至不能再試探一二,否則可能真的會活活疼死。

只能待傷勢稍好一些再做打算,只眼前這只毒花瓶必須先騙過一遭才能用得襯手。

腦子種種思索不過剎那間,蒼白的面上浮起一絲輕蔑笑意,兩眼一抹黑當著世家公子的面扯起了牛皮,「幾只破蟲能耐我何,那老東西來來回回不過就這幾招,早年就是我的手下敗將。

這一回若不是我沒准備好,他豈能在我眼前這般晃盪,若他還能出來,我一定會讓他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話到最後,那齒間的狠戾之意撲面而來,眉眼染上幾分恰如其分的狂妄輕蔑,眉間的朱砂鮮紅地如同刀尖滴落的血,除去平日低調寡言的做派忽然氣勢全開,似什么都不足以讓她放在眼里,鋒芒畢露地叫人不得不信服她就要這樣的實力,於人生賜人死也不過在她一念之間。

秦質淡看幾許,似如寶石點綴的眼眸似有所思,片刻間抬眸一笑,「白兄似乎不怕蠱蟲,難道也會一二蠱術?」

白骨聞言幽幽笑起,忽啟唇瓣語調詭異道了句,「對付蠱者我從來不用蠱術……」

這未盡的後半句話湮沒在唇齒之間,越發顯出白骨深不可測,本就武功高強,性子又古怪難解,這般花了力氣裝神弄鬼一番,想不叫人忌憚都難。

秦質眸色漸深,神情漸有了幾分琢磨不透。

可惜秦質到底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自小在世家望族中長大,想事情慣來復雜,摸不清變態別具一格的腦回路也在情理之中,到底沒接觸過暗廠中人,這連暗廠底層的變態都未曾接觸過,更何況是白骨這樣處在變態巔峰的位置。

白骨說得都是實話,她對付邱蟬子確實不用蠱術,她一直一來都是用糞,經濟又實惠,暗廠挑糞的每每都特別歡迎她去買。

白骨話吐一半覺得差不多了,便自顧自閉上眼打坐吐息,只覺他的視線一直在臉上流轉審視,她心緒越發不定,也不知這般作態能否騙過這花瓶,畢竟觀賞物打碎了也是很割手的,況且這花瓶還粘了劇毒。

半晌,忽聽面前人開口道:「借白兄匕首一用。」

白骨聞言微有緊綳,終究是賭了一把,連眼睛都未睜開便將小包中的匕首隨手扔到了草地上。

匕首無聲落在草地上,周圍靜得只能聽見風聲、鳥啼聲和極輕的呼吸聲,秦質一直沒有動作,悄無聲息的審視讓白骨的心越發高高懸起,背後已不知不覺一片汗濕。

良久的靜默後,秦質才撿起匕首站起身離了這處,白骨慢慢放松了警惕,暗自睜眼看去便見秦質已然在處理山雞,沒想到這嬌生慣養的貴家子還會處理山雞,手藝還頗為老練。

只這雞也太瘦了點,和她想象中的牛相差實在太大,白骨越看越覺失望,這還不夠她塞牙縫。

白骨雖是這樣想,但還是忍不住眼巴巴地看著秦質處理這牙簽般大小的小山雞,只看著看著,視線便轉到了秦質的手上。

這手生得極為好看,節骨分明,修長皙白,幾乎找不出一絲瑕疵,仿若雕玉大師一刀一刻精心而成的大作,每一處節骨都完美無缺,如美玉一般沒有一點雜質。

他用匕首的動作很是賞心悅目,一刀下去干凈利落,沒有遲疑和停頓,一刀就能切中要害,這人如果不是什么世家貴子,那一定會是很出色的殺手,快准狠三點他都占了全。

白骨不由看了眼自己的手,這兩廂一對比一眼就現出高低,她這雙手也並非不好看,只是太過於蒼白而失了血色,干凈得過了頭甚至能感覺到指間泛起的冷意。

白骨眼神微微有些暗,顏色比不上也就罷了,現下還廢了一只手,心中不免有些暴躁。

默了半晌,又看向他的臉,人太閑了難免會找上一個參照物比一比,比贏了自然心生歡喜,至於比輸了也不過一笑了之,不必放在心上,當然白骨不算在內。

細碎的陽光從葉間窸窸窣窣灑下,葉兒拂動間搖晃著透下來的光線,珠玉般的側面越發引人側目,額前細微的碎發微微垂下,光線灑在身上更像是鍍了光一般,即便衣衫沾塵不復之前的整潔,絲毫不減身上的風流韻味,越顯風度不凡。

白骨見狀便不自覺想要抬手理發,右手卻都抬不起來,一時便更加暴躁,接下來也不知會不會又出岔子,那一年走火入魔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性子,時好時不好,若是再來一次只怕會耽誤很多事。

待秦質將烤熟的山雞遞給他時,白骨已經莫名其妙怒成了一只炸毛犬兒。

秦質眉眼微含疑惑,遞出去的雞腿一直保持未動,「白兄?」

雞腿烤得成色極好,肉上一層光亮的油,看著便即為香嫩可口,白骨炸起的毛微微順起,一聲不吭接過了雞腿,張嘴啃了一口,果然肉質多汁香嫩,烤的也恰到好處,好吃的差點吞了舌頭。

白骨餓壞了,幾下功夫就吃得干干凈凈。

秦質吃東西優雅好看,速度自然就比不得白骨這般狼吞虎咽,正吃著便見白骨直勾勾地看著他這處,眼巴巴的活像是一只幼犬兒,眼里泛著光莫名顯出幾分濕漉漉,還傷了一只蹄,模樣極為凄涼可憐。

秦質會心一笑,將還未吃的雞腿又遞了過去,「白兄看著瘦弱,胃口倒是不小。」

白骨見他又遞來一只雞腿,垂涎欲滴的神情一時又收了起來,一個人不會平白無故地對另外一個人好,尤其是像他們這樣的世家子弟,做每一件事看重的都是背後帶來的利益。

她暗自默想一陣還是伸手接過,前頭玉梳都收了,現下這雞腿也沒必要避開,反正自己翻臉不認人的本事和她的武功旗鼓相當。

秦質靜靜看著他吃,眼底藏著不易察覺的窺探。

一頓飯二人雖然未言只字片語,但個中心思流轉,揣測試探,一頓飯下來竟比二人先前打架還要心累……

飯後,秦質幫白骨脫臼的胳膊重新安了回去,白骨一聲也未哼,垂著腦袋安靜地跟只木頭犬兒般,仿佛那只胳膊不是她的。

秦質撕了一角衣擺,用樹枝將胳膊包起來呆在她脖子上,如同兄長一般溫和道:「好在只是脫臼,還能救回來,不過到底傷了筋骨,且好好養上幾日便好。」

白骨垂著眼一言不發,神情寡淡,乏味無趣。

秦質看了他一眼,似非要他開口說話一般,「白兄腰間可需要我包扎一下?」

白骨這才有了些許動靜,瞥了他一眼,若無其事回了句,「這點小傷不用理會。」

秦質聞言眉梢微微一挑,看向他腰間的傷,白衣已被血染了大片,現下已經隱隱發黑,這么大的口子不處理很難自動愈合,不過秦質也不是醫者,見他如此說也不再理會,將手中的匕首擦干凈還給了他,便去一旁樹旁坐下。

白骨伸手接過,不經意間瞧見了匕刃上自己的模樣,發絲凌亂垂落而下,面色蒼白毫無血色,又穿著一身白衣,和鬼沒半點區別。

自有意識以來,她從未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候,哪一次不是發冠齊整,白衣翩翩,現下卻如同厲鬼模樣,且還有秦質這樣的珠玉在側,越發叫她不能接受!

白骨的面色越發寡淡,她伸手到小包里拿出了隨身攜帶的白玉梳,看向花瓶理所應當使喚道:「過來給我把頭發梳一梳。」

這可真是難倒了秦花瓶,烤烤山雞這等小事即便是第一次做,但烤烤熟大抵也就差不了多少,倒是沒有什么難度。

可這梳頭一事卻需手巧,他一個世家公子平日里連自己的頭發都是下人梳理,更枉論紆尊降貴替他人梳頭。

秦質靠坐在一旁看向自己腿上的傷,聞言連眼風都未曾給他,只開口建議道:「荒郊野外無需如此講究,白兄再忍耐幾日,待出了這處便喚人替你打點一二。」

白骨聞言看向他,這般幾經辛苦波折,二人衣冠自然不復往日齊整,可落在秦質身上就沒什么不妥,額發垂落,衣衫不整,倒襯出往日少見的風流姿態。

若是往日,她也就罷了,可秦質現下絲毫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態度讓她越覺危機,這人根本不怕自己,若是這般放任下去,難免會叫他疑心自己功力全失,□□無毒。

白骨臉色越發陰郁,拿著玉梳手腕一轉,又露出了衣袖中匕首的些許光芒,一字一句強調道:「我再說一遍,我要你現在就給我梳頭。」

周遭氛圍驟然一變,不復之前的和煦輕松,連風拂過葉間的聲音都叫人滿心警惕,草木皆兵。

秦質聞言淡看她半晌,忽起身緩步而來,站定在白骨面前一言不發看著她。

白骨掃了眼他的腿,腿上的傷牽制著人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才不會一直撕裂,可他卻不顧痛意傷勢走得極為端正,細看之下也覺不出半點不問題,可這樣只會讓腿上的傷加重,痊愈不了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尖上,這人卻還面不改色,一個人對自己都這般狠,旁人自更不必說。

白骨慢慢抬眸看向他,本就生得比她高,這般站著更是壓迫人,往日儒雅端方的溫潤公子,氣勢收斂得剛剛好,不會過於溫和壓不住人,也不會威懾過重壓得人喘不上氣,是以現下這般半點不收斂的模樣,平白叫人心中生畏。

白骨眼眸漸漸沉下,面上雖沒有什么表情,渾身卻緊綳到了極點,她的身子微微弓起,眼神極為銳利刺人,仿佛下一刻就要取人性命。

氣氛一時拉滿弓的箭,一觸即發,危險而又緊張,叫人心頭壓抑難釋。

時間一點一滴流轉,二人僵持許久。

秦質容面忽起幾分笑模樣,他蹲下身子伸手撩起白骨身前一縷發,言辭輕緩柔和卻意有所指,「白兄這般拘於小節,往後可如何謀成大事……」

白骨眼神銳利而又疏離,一眼不錯地如同沒有感情的獸類一般看著他,旁人和善有禮全部視而不見,之前的全力相救,剛頭的好意相讓食物沒有半分記在心里,眼里只有深重的敵意戒備。

與這般模樣的人相處,任是誰都會心有余而力不足,這人根本不記情誼,也不會心存感恩一分,就像是冷血怪物一般,做什么都是白費功夫,便是再熱的心腸也會給凍涼掉。

秦質卻半點不在意,他伸手拿過白骨手中握著的白玉梳子,抬手摘了他頭上的白色布帶,烏黑如絲綢般亮麗的長發垂落而下,襯得臉越發的小巧,還不及他的手掌一般大,小臉蒼白越顯羸弱,眉間朱砂痣點出一絲妖精般的魅惑,眉目如畫清如水,眼神卻堅毅頑強,半點不顯脆弱,二者反差之間卻找到了最惑心的美感,雌雄莫辨間勾魂攝魄。

秦質視線微微掃過,這面皮生得是很好,可惜是個男子,否則這般長相和武功若是送到宮中不知會有多大的用處。

秦質伸手撩起一縷發,用玉梳從上到下慢慢梳著,起先做這種事還有些許生疏,後頭便好了許多。

白骨面無表情看著他的手撫過自己的發,心里有了幾分不樂意,這頭發往日都是她自己一手打理,精心呵護,現下這人手這般生,讓她不由起了一絲擔心,生怕他不小心扯斷了一根,是以她看得極為仔細,腦袋一直隨著他的手移動,久了也是極累。

在秦質這般看來,越發覺得自己像在替一只又傷了腿,呆懵懵卻又愛不停動彈的犬兒梳毛。

一時間,一個專心致志地做工,一個辛辛苦苦地監工,兩人難得有了和平相處的時候。

秦質梳理完兩側的,便轉到白骨身後梳理後頭的。

白骨忍不住轉過頭去,可到底不能把自己的腦袋整個轉過去監工,一時便有些悶悶不樂。

秦質梳順了毛,便開始用布帶替他扎頭發,可綁了許久也沒能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