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伏北平的間諜母親18(1 / 2)

敏看他行屍走肉的樣子壞笑,說:「這么年輕,體力還不如我。」

「大姐,江湖有言道,只有累死的牛沒有更壞的地啊。」收音機里姜存瑞已

經開說《三國》說了一段一拍醒木,說:「孟獲看到諸葛亮高坐山頭飲酒,只氣

得哇哇大叫,遙指山頭,喝道——大前門者,延年益壽之香煙!」

這是北平電台的經營方式,允許曲藝演員在節目中穿插廣告。何天寶聽到這

話,頓時精神起來。原來這句廣告是軍統北平站和他們的暗語,約他去備用聯絡

點接頭。

備用聯絡點是天橋的一個茶棚,天橋是一片空地,夏天時高高低低支著許多

席棚,席棚下經營各種生意和表演,最多的是蹦蹦戲和評書。這些茶棚地點不固

定,管理松散,軍統就把備用聯絡點設在了其中的良言茶棚。

何天寶進茶棚坐了一會兒,今天說的是《水滸》獅子樓,講武松出差回來發

現哥哥死了,調查死因准備人證物證,要殺潘金蓮為哥哥償命。何天寶越聽越心

煩,站起來到門口走走。

他看到不遠處有個把式場子,就過去看看。一個光頭後生說了一套江湖口,

拿出六把飛刀,逐一拋上空中,然後隨接隨拋,尖刀在空中組成各種隊形,人在

地上表演蘇秦背劍張飛騙馬等各種手法。

何天寶覺得自己就像是這個表演雜耍的,賈敏、李曉瀅、鄭朝輝、曹湯姆、

江世孝……這些人就好像許多把飛刀,自己一把把輪流拋上天去又接住,七上八

落,保持它們都在空中,刀鋒霍霍,上下翻飛,不是落在地下就是割了手。

後生表演了一段,一個看上去大概是他父親的蒼老中年男人端著銅鑼繞場討

錢,到了何天寶面前,覺得這是位照顧主,站在那兒說了一套江湖口兒要錢。

何天寶想著心事一個字也沒聽見,忽然有只手從他身邊伸過,撒了一把小洋

在鑼里。

何天寶轉臉看,是個穿襯衫吊帶褲的時髦女人,她頭上戴著頂前進帽,陰影

遮住了眉眼,但何天寶還是一眼認出了來人。

「姐姐」戴前進帽的正是何毓秀,她轉身就走,何天寶跟上。

何毓秀把他領到一處位置較偏僻的棚子,這家是榮春社一幫學徒撂地,正演

《盜庫銀》鼓家伙鏘鏘鏘的鬧騰,小學徒功夫不到,行家坐下就走,正好何家姐

弟交頭接耳地聊天。

何天寶說:「姐姐你可瘦了——傷養好了嗎傷筋動骨一百天……」

何毓秀低聲說:「何天寶少尉,我是何毓秀少校,現在北平站第三情報組的

組長,你的上級。你可以向北平站站長確認。」

「姐姐你怎么回來了」

「怎么我回來攪了你這大孝子唱黃泉見母」何天寶聽到大孝子三個字,

突然滿臉通紅,心慌意亂,搪塞說:「我是為了工作。」

何毓秀冷笑:「你當我是傻子嗎——我看你是中了那女共諜的蠱惑,馬上

就要變節了!」

「我沒有。」

「你我都是特務,特務說的話也能信嗎」

插科打諢對付何毓秀是何天寶苦練多年的本領,他嬉皮笑臉地湊上去,摟著

姐姐的肩膀說:「那你嘴上跟我生氣,其實心里是久別重逢心花怒放是不是」

何毓秀面如秋水,冷森森地低聲說:「何天寶少尉,坐好。」

何天寶不敢再鬧,松手坐好,腰桿筆直。

「你和那日本女特務的事情已經被發現了,發生之後不匯報,不利用,專心

致志地談戀愛……你不愧是法語區的華僑,羅曼蒂克啊。」何毓秀冷笑著看何天

寶。何天寶這才想起自己從未向軍統提過李曉瀅的事情,臉騰地紅了,恨不得把

頭扎進腳下新灑了水的黃土地里。何毓秀說:「北平站的張站長建議清理門戶。

是戴老板看在你死去的爸爸的份上,給你最後一個機會。」

何天寶盡量鎮定地問:「殺了那女特務——可能會讓日本人還有七十六號懷

疑我吧」

「放心,我們不打算動你的女朋友。」何毓秀哼了一聲,說:「我們要殺的

是你的『太太』——後天就是爸爸的忌日了。」

何毓秀哼了一聲,說:「後天就是爸爸的忌日了。」何天寶想替賈敏辯解兩

句,千言萬語對著同父異母的姐姐都說不出口,忽然腦子里冒出一句話不能光想

著我媽害死你爸,覺得又苦澀又滑稽,忍不住嘴角一歪,苦笑起來。

何毓秀附身靠近何天寶,拍拍他胸口,說:「我知道當初我給你的手槍和子

彈還在,現在就看你的良心還在不在。」

「你去玉華台吧——張組長要見你。」

到了玉華台,張清江在後院的小房等他。

「小何,你跟何毓秀是民國二十八年我們派去汪精衛身邊卧底的,對吧」

「是的。」

「你的任務改變了嗎」

「沒有。」

「你剛到北平時何毓秀受傷逃亡,一個女共諜——叫李燕子的——主動冒充

何毓秀救了你。你不是跟她日久生情了吧」

「沒有。」

「既然沒有,你為什么不曾懷疑、人海茫茫,怎么那么巧你就能撞上一個酷

似你姐姐的女共諜」

「我一直在懷疑,也一直觀察她、提防她。只是目前她並沒有顯出危害,而

做掉她會危及我的掩護。」何天寶語速不變。

「身陷美人計你能保持警惕,很好。根據我們雙方之前的協議,這個女人在

扮演你妻子一個月之後就要詐死,中間拖得久了一點,公歷九月十七、陰歷八月

十六我們就要行動。我昨天已經跟共黨溝通過了,八月十六那天清早,你們去妙

峰山上香。」

「好。」

「我們雙方擬定的計劃,是你們開車經過西山北路的時候,在愁兒嶺和牛角

嶺之間跟行動組的人碰頭,他們會帶著具年輕女屍在那里等著。你們找個僻靜的

地方,把屍體扔進永定河,你在山坡上滾一滾搞些擦傷的痕跡,報警察說你太太

在路上停車解手,失足落水。」

「明白了。」

「來,我帶你見個人。」

「什么人」

「行動組准備的女屍。」

兩人此時是在玉華台的廚房里密談。張清江說完站起身,引著何天寶穿後廚

而過,何天寶注意到他隨手提起了案板上的一把剁骨大板刀。

出了廚房後門,後面是巴掌大的後院,堆滿了煤球箱籠雜物。他們來到後院

東牆,雜物堆後面藏著一扇門,通向牆外的一間小房,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何天寶走進那房子,里面也堆滿雜物,只是靠著西窗根砌了個勉強能睡人的

小炕,上面擺了張小炕桌,倚著桌子坐著個滿身是血的男人,穿一身黑綢褲褂,

胸口露著掛表的金鏈子。何天寶立刻認出,這人就是他們剛到北平時率先在大柵

欄開槍的。

「他是……」

「你自己問吧。」張清江把刀遞給何天寶,「問不出來就殺了他——反正不

是我們的人。」何天寶揍了那人半個鍾頭,把自己累得半死,那人幾次被打暈,

就是一聲不吭。

何天寶看張清江:「這副狠勁……是」張清江說:「反正也問不出

來,給他個痛快吧。」

何天寶提著剁骨刀逼過去,好像昏厥過去的男人突然躍起撲過來。

何天寶又惶急又焦慮,狠勁發作,不閃不避,左手劈面一拳搗在他臉上,那

男人身體僵住,何天寶右手跟上一刀斜劈,把那人劈倒在地。剁骨刀嵌在了他顴

骨上,何天寶拔不出來。那男人滿臉流血,不動了。

何天寶看張清江,意思是真的殺了這人還是嚇唬嚇唬他。張清江微微張手,

示意何天寶暫停。他清清嗓子,說:「上菜啦。」木門開處,一名特工拖著第二

個人走進來,這是個矮胖女人。何天寶認識,是招娣。

招娣的嘴里塞著布團,看到那名臉上嵌著刀的男人,瞪圓了眼睛含糊地叫起

來。